几番晴雨,公园里柔弱的美人蕉萎蔫了,田田的荷叶由青黄而焦黑,垂挂在枯干上,活像一顶顶破毡帽。秋天来了,但这就是秋天了吗?秋天应该在农村。幼时老师命题秋天的作文,我总是这样写: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弯着腰向我招手,棉花吐絮如白银……是模式也是实情。当然记忆中的秋色还有小河两岸密密的高高的芦花,路边的野菊花虽小但特香,杮子红了,向日葵成熟了垂着头像人似的站在田野……久违了,这样的秋色。
选择了一路终点较僻远的公交车,这终点站以前“三秋”劳动时去过,背着包疾步半天才到,我想那里该有我追求的秋色。半小时左右到站,前后左右高层林立漫无边际,偶有几处空地要不挖掘机在轰鸣,要不围墙圈地,杂草丛生,要不了多久便高楼如笋。望洋兴叹,黯然而返。
两天后女儿驾车去寻找。我们沿老沪杭公路前行,因为这一条海堤上修的公路一边是杭州湾,潮涨时也惊涛拍岸,一边是农村,沃野连天,虽说近年来正在开发,想来农家秋色总还有一点吧。谁知堤外的海不见了,接连不断的是大厂房,高耸着一只只油罐、吊塔,隔一如就有通往的马路,大卡车、集装车繁忙奔驰;堤内透过绿化带隐约连绵的是新农村小商铺,偶有两三片黄色的稻田也在远方,怎么去接近它呢,终于看到海水,女儿告诉我到金山嘴了,行程四十多公里。这里原是一个小渔村,现在成了像模像样的景点,旅游车小汽车停了一长排,村也扩建改建成了镇。我们过街穿巷欲穷其镇,想找到豁然开朗阡陌交通的农村,可半天未见尽头,我这耄耋老人已力不从心了。
小巷深处,发现一家留守农户,老夫妇俩正在使着连枷打黄豆。连枷这农家必备的农具本地人单称“枷”,现在五十岁以下的怕不认识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每逢初夏,家家户户场地上摊晒着麦子油菜,中午前后开打,往往两人相对,一进一退,枷一起一落,不紧不慢节律均匀,枷落地音声刚中有柔十分悦耳。从老农手里接过连枷算是重操旧业,玩了几下,不行,不连贯,落地的声音生硬死实。我也远离农村了。
勤俭的老农利用零星的空地种上一些蔬菜。青菜尚小生机勃勃;扁豆还茂盛,藤梢挂着小扁豆随风摇晃;大蒜有筷子高正是食用的时候,大蒜干丝,最好吃的农家菜;韭菜老了,待明春鲜嫩的春韭又香又甜,比什么鱼肉都好。这样的农家菜市场上很难买到。在转角处发现三五棵紫苏,茁壮的叶子厚厚的,紫得近乎赤黑,很香。想不到落花时节又逢君。徜徉在园边,指指点点,抚抚摸摸。虽没有看到旷野和芦花,但也总算圆了寻秋的梦,闻到了点野味。大观园里的“稻香村”,是标本,也需要。
一家庭院的篱笆上结着葫芦,小得出奇,正当我们议论之时,主人闻声而来,握着的拳一张,掌心躺着个葫芦,油光锃亮,像上了光的糖炒栗子,说是玩于掌中自然而成的,玩上三个月必成,言之凿凿。二十元买了一个,聊作寻梦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