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名字并列。三条人影出现:
三剑客!
是的,三剑客!
他们在近百年前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从各自家乡的农村和城镇走出来,步入学堂,投身行伍。
他们闯荡江湖,他们纵横大地。
不是学塾赋予的冬烘气,而是从屈原马迁、嵇康阮籍以至李贽的异秉,加上欧风美雨以至俄罗斯冰雪气息,氤氲了他们一代人的叛逆精神。
他们是五四运动的儿子,他们选择了革命。
且看这三剑客,情怀家国,抱负天下,他们参与北伐的誓师,他们对鲁迅执弟子礼,他们为抗日以笔为枪,他们为反对“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的专制独裁奔走呼号。
他们独来独往,他们侠义相交,他们聚散无常,他们心心相印。
他们音容笑貌,文风吐属,绝不雷同。他们人生态度大同小异,生存策略,却各有特色,他们前半生的道路,虽殊途而同归。
他们偏有一样的弱点,过于质直,授人以柄,往往为恶人所乘,所谓“君子可欺以其方”。
他们时而与权力者似相得无间,促膝而谈,时而被权力者拘禁囹圄,流放边鄙。
他们忠于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诺言,他们特立独行,自树一帜,而不肯折腰寄人篱下。
他们各行其所行,他们各苦其所苦。
他们坚持了他们所坚持,他们反对了他们所反对,始终不渝。
他们于浩劫过后,布帆无恙,依然故我。
三剑客廉颇老矣,却如异域狱中诗人的名句,还是那颗心,还是那颗头颅。(指土耳其共产党员诗人希克梅特)
胡风照样沉静地挥笔,萧军照样双手叉腰,老聂照样闪动着一双炯炯的目光,盯着你。
他们无愧地做到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他们走过的大地满目疮痍的时候,我们的三剑客也已满脸沧桑。在他们脸上皱纹的沟壑间,笑容缓缓绽开,却露出残存的泪渍。
我不知道他们各自的一生,到底是正剧,还是悲剧。
但他们走过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史,留下了绕不开的足迹。
在他们以生命、以半生的血泪铸成的诗文里,闪耀着他们的人格和文格:我知道,那是刻骨铭心的批判现实主义!
三剑客走过去了。他们的书,留给我们,是他们的遗嘱。
三剑客之间的友谊,负载他们友谊的书信,留给我们,是他们的背影,是他们对后人的一声呼唤。
我们将怎样回答他们的呼唤?
《胡风、萧军、聂绀弩书信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