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码字”一说源于何时何地,词典辞海是否已经收入,反正我真心喜欢。
我猜度这是看不惯酸醋文人、又擅长码砖砌墙的师傅漫不经心的口头创作!他背依云天、俯瞰大地,砖瓦木石一片片经他之手一丝不苟地码成万丈高楼;“码”得心无旁骛、气度不凡。我想码字者也该学学为我们提供栖身庇护的砌墙师傅,把文字码得像话、再像话点;就算只差大师半口气,也不用洋洋得意。
我对码成佳句妙文的作者自然一向虔敬地默默致意,但看到那些只喜欢赚人眼球,乱话三千地弄点骇人听闻、教人犯贱,或者是奉命杜撰的东西,也只好自认晦气、绕道而过。先哲教导我们,惧怕浪费时间的读者应该提防被“谋财害命”!
后来的进步是缘于这样的事实:码字者不过是个享受者!中华“四大发明”之半:造纸和印刷,再加上西洋的微机科技,当然也缺不了砌墙师傅造的房子……坐享其成的码字者们使用前人的创造边玩码字游戏、边令人发噱地自我陶醉。这未免太离谱了!
此后每当写点什么,我便有了“敬畏感”,因为我看到过好几位大师的墨宝:那些用毛笔、钢笔在纸上码字造句、连句成篇的文稿,一笔一画无不力透纸背气韵生动,现在一律成了价值连城的书法“拍品”。我暗喜幸好那时没有电脑,否则老先生们一时奋起在键盘上“啪啪啪”十指翻飞,锦绣文章在打印机中接连泻出,那就只有家人才有欣赏他们码字声韵的快意了——譬如每逢在发稿、再版、合集时必反复仔细圈改的鲁迅文稿,那种红格黑字、绵里藏针的手迹,我们就无缘亲眼目睹、叹为观止了。
虽然据说软件已能作诗著文,电脑可以自动码字,但有时我还不免心生怨艾——在十多年的业余报刊编辑工作中,我最耗时费力的竟然是“改作文”那样给稿子修改病句错字:“的、地、得”混搭,任性的谐音“替代”,统统都是常态化小事……我只能推定那些文采斐然的大作多为日理万机时的“急就章”,或是崇尚“码字浪漫主义”的典范。表示异议的作者在交流中还会微笑反问:“难道‘的、地、得’必须一丝不苟,‘反应、反映’差也不多,电脑又不具智能识别。何必?”我明白他们也想说“不就码个字吗?”
大约弄过编辑才能真正体会什么叫“烹文煮字”,他们与码字者在一字一句中隔空交流、“为人消灾”却少见“领情”;因此我尤爱留意他们的“取舍”并从中偷师“诀窍”,至少做到:真伪分明、要言不烦、逻辑合理、立意向上……其余遑论。
于是我每次码字,甚至用手机发帖总是“火烛小心”,反复校改以求错误最小化。我有在终端“自媒体”发表即时感受的陋习;几百到千把字的短文,往往发了删、删又发地弄上几个小时。我敢说文字质量不高,错处绝对很少。因为除了在微信、博客上荣获“点赞”之外,竟还有“转载”;这当然是人家对我认真的鼓励。至于为报刊写稿,往往是一气呵成,但必经数天修改,陷入一种不能自拔的“强迫症”。
认真码字不啻是正确的写作习惯,还应当作为基本的为人原则。
我眼前总有这个画面:一位背依云天、俯瞰大地,一丝不苟的砌墙师傅在码着手中的一砖一瓦;他,心无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