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铁三角中的老大哥,人称“诗魔”的洛夫走了。2017年12月诗坛祭酒余光中过世,今年初春洛夫远去,老辈一个接一个走了,渡海来台的第一代新诗诗人,凋零得所剩无几。
洛夫和我只见过两次面,通过一次信。在2013年11月,逸华为我求得洛夫一纸清芬“荷花的升起是一种欲望也是一种禅”。同年痖弦和张默也各写了他们的诗句送我,翻动那一页页动人的文字,联想蹁跹,洋溢着诗意诗情。
我最后一次见到洛夫,是在痖弦的“如歌行板”的首映会上。在首映前一天夜里,痖弦打了一通电话邀我出席,那时我心里浮起一念“洛夫应该会到”,便将所藏《创世纪》创刊号及二到六期带到会场,伺机而行。果真洛夫与夫人联袂出席。在开映前,我小心翼翼将诗刊取出,请求洛夫签名。洛夫在创刊号上写下“创世纪六十年洛夫”,还在第六期《灵河》的广告页上签名。过了几天,我与痖弦见面,他也在封面上写下“创世纪一甲子痖弦”,并翻阅每一页,在他的诗作旁边都签上名字,在《剧场素描》一诗边上还写下“我在大学念戏剧,乃有此辑诗作。”在署名王麟《夜声》一诗也签名,痖弦说:“当时新诗稿件不够,只好用自己的诗,因为自己是编辑,名字出现太多,又不恰当,所以就用了王麟。”
六十多年,真不容易。白先勇曾说过:“《创世纪》是九命猫,永远不死。”这话不假。《创世纪》诗刊在发行之初,碰到不少困难,后来曾经停刊又再复刊,支撑至今,依旧花开,依旧明丽。《创世纪》的名字和基督教圣经旧约无关,是张默当时苦思刊名不得,拿了一本女作家选集,闭上眼睛随手翻开一页,一篇散文《创世记》映入他眼帘,他心中一喜,改记为纪,取意创造新世纪。后来英译为EPOCH,亦含有新纪元、新时代之意,是诗人季红所译。并选在1954年10月,于台湾出刊。彩32开,厚32页。卷首有“创世纪的路向”代发刊词。收诗作,从辛郁《讯号及其他》到曼路《偶题》等42家。封面由画家牟崇松(曼路)设计,湖蓝色封面,并采用牟氏的木刻一帧为配图。拟定每期印三百本,每本定价2元。在诗刊刊发后同年11月,洛夫找上痖弦,一拍即合,自此洛夫、张默、痖弦仨人,便成了生死莫逆。
周梦蝶和我说过他和洛夫的两件事:“我对洛夫有几分好感,几分敬意。时爱时敬时恐惧。有一次我重感冒,洛夫缺乏传统温柔,他一定要和我去喝热牛奶,我没去。后来想想他出于至诚,我应大大方方去喝。”又说:“有一次我生病后,很久没动笔。当时是国际电影节,我一口气看了五部电影。由于真善美戏院共放映六部电影,觉得第一部不好看,就等到第二部才看。因是洛夫买票请我看,看完电影后,他还请我吃油豆腐细粉。并问我出书的事,那时《十三朵白菊花》还没有出版,我说:‘从前都是五十多首诗,现在若要出书,希望能比从前多,现下只是欠精力,写完就不写了。’洛夫就说:‘你不写?你不能每天吃饱了饭,看着天花板等死。’”
诚然如是,洛夫一辈子都在创作,从不懈怠。痖弦非常肯定洛夫:“像洛夫写多少东西,而且他大件的东西,三千行的诗都写过两部,好像衡量一个国家的海军,有没有航母,有航母才能是大海军。有没有长诗,有啊!新的叙事长诗,就三千行,这样的诗,不容易控制,不容易摆布,他就有两部。有没有巡洋舰?有啊!有中型诗、短诗、小炮艇,该写的都写出来了。洛夫在病床上我就告诉他:‘你要好好休息,休息好,身体好了就写,身体不好也没有关系,你是完成了。’”
洛夫16岁开始写诗,在诗坛闯荡了70多年,他对于写诗一向抱持着“追求的是诗歌的艺术价值,而不是诗歌的价位。”他确实完成了。
痖弦痛失这位六十多年的诗友,曾无限感伤地说:“有很多事情,到老的时候忘记了一些,也引起了一些;想到人生这个闷葫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想起了很多人来,也忘记了很多人,旧梦里又出现了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