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地平线

　　史蒂芬在《自然》杂志上发表的论文引起了学术界的强烈反应，这意味着史蒂芬对统一物理学的各个分支走出了第一步。以黑洞为媒介，宏观宇宙结构与微观原子物理终于看到了结合的希望。约翰·G·泰勒的论文也被《自然》收录，但并未引起学术界的重视。

　　史蒂芬的黑洞蒸发理论让他在接下来的春天成功入选英国皇家学会，那年他32岁，成了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家学会会员。这是科学生涯的最高荣誉，是仅次于诺贝尔奖的最高殊荣。

　　3月中旬时，皇家学会通知了我们这个消息。他们会在几周后对外宣布这个消息，我们也得以抽出时间筹办一次庆祝活动。我拿出2瓶拉菲托酒庄1945年酿制的红酒（几年前购买时每瓶45先令），安排了一次香槟宴。不过，受邀客人的数量只能根据红酒的分量决定——我得确保来宾都能品尝到一口名酒。

　　1974年3月22日晚，史蒂芬在学生们的引导下来到冈维尔与凯斯学院，朋友、家人、学生和同事们像欢迎凯旋的英雄般向他欢呼。孩子们尽力传递食物。丹尼斯·夏默宣读了祝酒词，他列数了史蒂芬过往的所有科学成就，并表示就算没有皇家学会的殊荣，仅凭之前的科学成就就足以让世人钦佩。

　　我和孩子们站在人群中，自豪得无与伦比。接下来是史蒂芬的发言。由于这次派对是我为他安排的一次惊喜，他并未准备演讲稿。他进行了一段长长的演讲，很轻、很慢，却非常清晰。我牵着孩子们站在人群中，等待着他看向我们，期待他会朝我们微笑。然而，直到发言结束，他也没有提及我和孩子。在众人的掌声中，我只能咬住嘴唇掩饰自己的失望。

　　5月2日星期四，我们早早地从剑桥出发，计划于午饭时间抵达卡尔顿公寓，这座带有18世纪风格的建筑正是皇家学会总部，入会仪式将在此举行。路上汽车出现了故障，不停地颤抖，方向盘也变得操控困难。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驾车驶入卡尔顿公寓的停车场。我下车组装好轮椅，将史蒂芬从座位上抱下来，与前来迎接的人一起将史蒂芬送到大楼入口处。这时，我才发现汽车前轮胎严重漏气。皇家学会秘书长为我们提供了帮助。他穿着精致的黑灰色礼服，亲自跪在地上帮我们换轮胎。而与此同时，我们却在大厅里像国王一样享受着同样来自剑桥的皇家学会会长艾伦·霍奇金爵士为我们精心安排的宴会。

　　入会仪式在下午正式举行，主持人会叫到新成员的名字，被叫到的成员走上讲台并在入会书上签字。轮到史蒂芬时，会场似乎更安静了。主持人将入会书拿到史蒂芬跟前让他签字。史蒂芬困难地、缓慢地、坚定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看到他脸上的微笑，我的眼眶湿润了。

　　就在皇家学会公布新入选学者名单的那周，基普·索恩发来信件，邀请史蒂芬在下一个学年前往美国帕萨迪纳的加州理工大学研究教学。基普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首先为我们提供了一份在美国都算高薪的工资，其次为我们提供一套免费住房、一辆新车，以及一系列史蒂芬所需的医疗设施。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自动的电动轮椅，以确保史蒂芬行动的更高自由度。史蒂芬的所有医疗保健都得到了解决，甚至孩子们上学的问题都得到了妥善安排。史蒂芬的两个学生，伯纳德·卡尔和彼得·迪阿思也接到邀请与史蒂芬同去。我认为我们的生活正好需要某些改变，美国发来的邀请非常具有诱惑力，在时间上也非常完美。

　　离开这里冰冷潮湿的寒风，去温暖干燥的南加州正合我们的意愿，但随之而来的困难也不容忽视。或许史蒂芬只关注如何破解宇宙15亿年的历史，而我关注的却是接下来几年我们应如何生活。

　　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那时史蒂芬在剑桥的地位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牢固。一位老朋友多年后提到，他曾在剑桥的一次晚宴上听某高级主管说：“史蒂芬如能保持良好的健康状态，他可以待在学校继续研究。但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我们应该要求他离开。”幸运的是，我们在不清楚这些的情况下，仍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明天起连载《李蔷华：立雪程门漾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