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丈夫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进藏的干部。丈夫在西藏工作了二十六年，我在西藏工作了十五年。1977年，因为我母亲去世后，两个孩子无人照管，我申请调回了上海工作。

　　1982年，女儿高三了，为了不影响女儿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我和当时正在上海休假的丈夫商量后，决定把儿子带到西藏去上初中。听说父亲要把他带去西藏，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过了几天便兴冲冲地跟着父亲踏上了西去成都的火车。

　　四月的成都，天气转暖，等待进藏的人很多，机票非常紧张。父子俩住进西藏成办第二招待所，一等就是一个多月。一天，父子俩突然心血来潮，从农贸市场上买回四只毛茸茸的小鸡养了起来。

　　一个多月以后，父子俩好不容易买到了一张机票，父亲决定让儿子先走，并联系到一位好友到机场接机和临时照顾几天。四只小鸡怎么办？儿子坚持要带进西藏，可在机场如何通过安检是个大问题。父子俩费尽心机，终于想出了办法，决定冒险一试。

　　登机那天，天还没亮，父亲就把儿子叫醒，两人配合着给四只小鸡灌了一点白酒。灌多了怕醉死，少了又怕不起作用，所以小心翼翼，唯恐弄巧成拙。四只小鸡不知是“苦肉计”，还以为是什么美味，吃得咂嘴咂舌；不一会儿便一个个东倒西歪地醉成一团，昏昏睡过去了。父亲把四只烂醉如泥的小鸡放进儿子前胸的衬衫里；虽然儿子当时只单穿了一件衬衫，但因为偏瘦，外人不注意一下还看不出其中有啥名堂。

　　到了机场，父子二人按事先的谋划，由父亲拿儿子的手提行李去过安检，儿子躲在父亲身后，趁安检人员不注意，一猫身便提前钻进了候机室，接着有惊无险地登上了飞机。当时西藏物资供应比较紧缺，进藏人员随身夹带一些东西是常有的事。但这次，一个孩子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把四只小鸡揣上飞机，也许是安检人员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的。

　　看起来一切顺利，但接下来发生事，却是儿子也没有想到的。原来以为喝了酒的小鸡会安然无事地“醉”到拉萨，可谁知飞机起飞后不久，四只小鸡就慢慢地醒过来了。也许是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太吵了，也许是它们呆的地方实在谈不上舒服，所以它们的小爪子和尖尖的小嘴不断地在儿子的胸口上蹭来蹭去，弄得儿子痒痒难熬。开始他还能勉强忍着，装作无事，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没想到四个小东西一点不给面子，越闹越凶，后来竟叽叽喳喳地发出声音来，好像在大声抗议，这引起了旁边旅客的注意。儿子知道露馅儿了，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小鸡一个个地掏出来，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篮子里。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环顾四周，什么事也没发生，周围只是好奇和善意的微笑，就连空勤人员见了也没说什么。儿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终于可以轻松地看看机舱外的风景了。

　　一年后，女儿考上了复旦大学，成了住校生，这时我反而成了“孤家寡人”。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也为了儿子的学业，我决心亲自去西藏接他。当时儿子正在西藏拉萨中学读书，一年不见，他明显地长高了，只是看起来更瘦了些。见到我，儿子十分高兴，话也很多；还没谈上几句话，就拉着我去看他养的那几只鸡。这时，我才猛然想起丈夫在信中讲起过的儿子和小鸡进藏的那些事儿。

　　这四只小鸡就被圈养在丈夫单位的车库后面，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小鸡已长成又肥又壮的大鸡了。尤其是那只公鸡，红冠紫羽，昂首挺胸，十分漂亮。儿子说，这些鸡都是他亲手养大的。儿子还说，爸爸要求他自己完成作业，自己到食堂买饭吃，自己洗衣服，有时还要他学着做饭……从眼神中，我看出了他有些得意和自豪的样子。儿子懂事了！

　　在我即将带着儿子离开西藏前，我们决定要把四只鸡处理掉。这对儿子来说很难接受，但这一次他不可能再把它们装进衬衫里带走了。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儿子早已步入中年。但他和父亲还会经常回忆起在西藏生活的点点滴滴。一讲起当年带小鸡进藏时，所施展的那点儿计谋，父子二人还免不了要开怀大笑，津津乐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