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儿子如今拉琴已经成了习惯,只是学生这个身份大概是地球上最为多才多艺的人群,他们需要会很多种东西。比如:指挥。学校的五月歌会需要所有班级参加。儿子糊里糊涂成了班级合唱队的指挥,但指挥手里的那根棒跟小提琴的弓子可不是一个耍法。怎么办?急用急学吧,还能怎样。
动作固然可以模仿,可范儿却是先天的气场。相熟的老师来指导,一边掰儿子的脖子一边念叨:“每一个动作和眼神的配合都有讲究,连眼风该怎么瞟都有道理。”那几天,家里的餐厅、书房、过道、楼梯,到处都是儿子缠绵的眼神。比如他要喝水,就会先看看我,再看看那杯水,我于是立马给端过去。倒不是我狗腿,而是怕他老这么瞟啊瞟的,眼皮会抽筋。偶尔我也顺势说教:早叫你少看点电脑电视,如今你架着副眼镜,若是演出的时候有光打在眼镜上,凭你现在怎么练,对面的人都只能看到一团亮。儿子听了颓了几天,有一天却兴致极高来告诉我,原来预赛是在学校的门厅里比,别说灯了,连个话筒都没有。他觉得,特别好。
老底子嘲笑暴发户有两个急不得:园中树木不得即大,奶奶天足不得即小。到我爸这里再给加了一条:一笔大字不得即好。因而,当我看到儿子那一笔混天绫一样的楷草时,后槽牙咬得跟他初学小提琴时“锯木头”的声音完全是一个频率。但他也颇有自己的委屈:“以前练书法的字我用不到现在的作业上去,要是每个字都那样写,不到天亮肯定写不完,你想累死我啊。”这话说得我也是一愣,貌似我也有这么个弯,怎么也转不过来。
转弯的事还得找老师。陆老师是朋友介绍,我只说自己学,于是就约时间上课。临去上课的前几天,我天天认真习字,无奈总感觉差一口气,于是硬着头皮准备上门挨训。儿子听说我会挨训,顿时兴高采烈表示愿意同去。老师看了我的运笔,一针见血说:底子不差,从小练的是颜体吧?落笔重,想写行书的话还是改习王羲之吧。
转头看见儿子,又说:小朋友也写几个字来看看。那天下午,我们俩埋头苦写三个小时。出了老师家,找了家吃牛排的馆子舒缓情绪,儿子摸摸我的头安慰道:“你从小习颜体,如今改习王体,自然就有一段颜王体的黑路要走。没事,走出来就好了,走出来你就是施体。”我咽下嘴里的蛋糕,缓一缓也劝他:“你要在硬笔书法上体现王体的遒媚健秀亦是辛苦,如今我见你仅‘遒’字上稍得一味,路阻且长,你也珍重。”一顿饭,两人吃得兵来将挡,饭毕归家,各据一边练字,又是两个小时。
关于学习,我其实给不了儿子多少建议。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当妈当得磕磕绊绊,他当儿当得迷迷糊糊。回顾这一路走来学过的东西,似乎都只是为了让我们更了解自己,让我们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更好。
一路的成长就是一路的学习,是他的,也是我的,因为我们都还,不够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