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吴大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他的目光却是穿越时空的,似乎有无尽的故事要向后人诉说。他曾与徐悲鸿、林风眠、常玉等人,是中国在那个年代远涉重洋学习油画的先驱,如今徐悲鸿的大名早已妇孺皆知,林风眠也得到了广泛认可,常玉虽生前潦倒,其画作同样在当今收藏界声名鹊起,得到了应有的评价;而在吴大羽的弟子中间,吴冠中、赵无极、朱德群等大家更是炙手可热,他们特色鲜明,皆不乏各自安身立命的鸿篇巨制。唯独身为先驱和导师的吴大羽,直到近几年才受到重视。
吴大羽从不在自己的画作上签名,这其实是他对于绘画的大彻大悟:我要说的都在作品中呈现,即使连“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作品本身,那纯粹生命留下的痕迹。因此,无论是在民国时期,还是建国以后,他的抽象作品一直备受责疑乃至批判,但他从不改变,而他的觉悟也引领了他的坚守,即只臣服于艺术,不臣服于时空。
无签名固然是显示了他的态度,对于观赏绘画无伤大雅,然观其作品,也足以领略其丹青之美。吴大羽曾就抽象艺术提出“势象”之说,他对于“象”或者“相”,实际上多出自东方思想。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些圣人的精髓,无不体现在吴大羽晚年的创作中,也使他的作品仿佛天际之红霞,亦如曼妙之旋律,从形与色中抽离出来,以其深厚的书法功力与传统底蕴,留给我们用言语无法表达的本真。这大概就是吴大羽为世界留下的一个最为极致的感悟,若与同时代的罗斯科等抽象表现主义绘画相比照,能从东方美学思想悟入,便能明了他对于抽象艺术在本质上是西方传统之上脱胎换骨的尝试,两者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