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给儿女的爱，经常是阳光共黑暗一色，创造与毁灭齐飞。我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懂得了这一点，因为我一直是妈妈最喜欢的一天的靶子：愚人节。

　　我至今保存着一张妈妈寄给我的一张欠款通知单，上面通知我欠了13000美元的银行税。还有一封电子邮件，警告说，我们本地电力局计划占用我最喜欢的远足道路。还有一次，她串通了我在报社的老板，老板通知我，我在报纸上连续几个星期刊登的连载文章被意外漏掉了署名，而妈妈和我的老板从来没见过面。

　　妈妈的搞怪天赋经常令她的朋友们自叹不如，而她的这个天赋如同一朵奇葩花朵，一年只开一天。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一直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女性特有的贤良一面，她烤出来的饼干从不曾留给自己吃，她总是把我们的家打理得内外整洁。

　　有一次我问妈妈，她有四个孩子，为啥偏偏跟我过不去。她回答：“你是那么喜欢愚人节。”原来这是我自作自受。妈妈和我比闺蜜还亲，这么多年来，我们每天都是以给对方打个电话开始一天的生活。而且，我是她最小的孩子，更好糊弄。对她的把戏，我会大喊、大笑，我告诉每个人，她是多么冰雪聪明。她呢，每次愚人节都不会忘了拿我“开涮”。

　　和她那个时代的很多母亲一样，她从没能在职场中大展才华。不过，她抚养我的这么多年，一直相信我干什么都能拿得起来。借助于她的鼓励，我实现了当一名驻外国记者的理想。也许她觉得我对她的人生选择持否定态度，确实如此我在很多事情上有意不走她的老路。我不是个好厨子。我临产时坚持到最后一分钟才找医生。我从不像她那样系围巾，她喜欢穿高跟鞋、修指甲，我偏不。也许正因如此，4月1日的愚人节成了妈妈能和我竞争的绝无仅有的机会，而且她总是胜者。

　　或者说，她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和我保持亲近？说来话长，我们的愚人节游戏开始于1987年，那时候我从离旧金山不远的老家搬到了墨西哥城，在一家报社任职。我非常想念她，很快就对她每年一次的拿我开涮上了瘾。她想成为我的生活一部分，不管是什么样的奇思妙想，她在愚人节只给我不会持续很久的坏消息。

　　她知道，最好的愚人节绝不能给我带来过度的恐怖或失望。谎称别人赢了百万美元大奖或者得了绝症，都有失分寸。

　　很多年来我都想要对妈妈进行愚人节“报复”，糟糕的是始终未能如愿。过愚人节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这两样东西我好像从来都不够用。但2013年，医生诊断妈妈患上了卵巢癌。手术和三个疗程的化疗帮她延长了生命，但也让她疲惫不堪。去年的三月，她对我说：“这一病让我老得不成样子了。”在那一刻我暗下决心，这次愚人节，绝不能再错过机会，把特别的爱献给特别的妈妈。我不敢想象接不到妈妈的电话的早晨会是什么样子，但想出一个愚人节点子又谈何容易？不过，我在心里已有了个主意。

　　化疗和预期的一样，副作用很大，我们不久前去假发店给妈妈挑了假发。我们发现了一顶灰色假短发，妈妈要是戴上它，看上去会像明星简·方达。妈妈对这顶假发视若珍宝，她每天给它梳理发丝，每两个星期给它清洗一次。我的运气不错，去年三月我去假发商店时，女店主同意，跟我合伙“愚”妈妈一次。

　　4月1日那天，她按照我的吩咐，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妈妈戴上假发是否感到头皮发痒。“抱歉，我们的假发里有螨虫，”女店主带着哭腔说，“我们这儿到处都是螨虫。”

　　愚人节的神奇就在于，它和现实生活中的每一天都不相同，现实生活中，坏消息经常会保持很久。我知道，妈妈和她的愚人节玩笑都不会永远陪伴着我。但在去年的愚人节，妈妈、我和假发店店主共同分享的快乐将时间化为了永恒。那天晚些时候，我给妈妈打电话时，妈妈提起这事还在笑着。

　　“哦，宝贝儿。”她得意地笑着说，“我创造了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