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交锋急 老父遭厄运

　　南京光复了。国民革命军江右军政治部进南京城的当天，就宣布国民党南京市党部（在安徽公学办公）为唯一合法的市党部，封闭了陈君起等在花牌楼所设的市党部，收缴了陈君起他们的文件、印信。3月28日，武汉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任命林祖涵为该部驻宁办事处主任，在林未到任前由李富春代理。

　　南京光复的第3天（3月26日），蒋介石任命其亲信温建刚为南京公安局局长，任命杨虎为津浦路南段特务处处长，任命反对国共合作的陈葆元为津浦路南段总队长，任命柳世裕为江防要塞先遣司令。同时派人控制了南京的电报、邮政、税收等部门。陈葆元建立起南京市劳工总会，并组织武装纠察队，以手枪、竹棍等为武器。3月末，蒋介石宣布，他“将驻宁指挥北伐军事”。随后，将武汉总司令部行营迁到了南京。4月初，将支持南京革命党人的第二军陆续调往江北，将其嫡系部队薛岳的两个师调驻南京。至此，蒋介石已完全控制了南京的军队、警察、水陆交通、通信联络等。

　　4月6日，温建刚颁布了“凡地方人民集会结社，须先呈由公安局核准立案，方得开会”的通告。陈君起等人从这个通告中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的气息。4月7日，因不满温建刚所发布的限制人民集会的通告，南京市农民协会、总工会等团体到公安局请愿，强烈要求撤销此通告，恢复人民集会自由，但遭到拒绝。南京的形势急转直下。

　　中共南京地委、国民党江苏省党部为了打击、孤立对方，决定8日召开军民联欢会，9日开欢迎汪精卫复职大会，10日开市民大会。

　　就在4月8日这一天，国民党嘉定南翔第四区党部率南翔商团闯入陈巽倩的家，逮捕了陈君起的父亲陈巽倩，并抄了家。第二天，嘉定县惩办土豪劣绅委员会议决枪毙陈巽倩。当日下午3时，他们将陈巽倩押解到嘉定县城西门外高僧桥北堍枪决，沿途高声宣读他的罪状：嘉定最大的反革命、捣乱金融、抢压沙田、大吃白食、包打官司，等等。陈巽倩被枪决后，他的家人认为冤枉，说陈巽倩因与张某有宿怨，此乃公报私仇。其子、其妻上告省里要求昭雪，省责令县里复查，县里持原论。陈巽倩一案在嘉定及至上海地区影响深远。后来一些史料专家在研究陈巽倩案件时，认为这些罪状不准确。

　　是日上午，蒋介石从上海来到南京。下午2时，省、市党部在公共体育场召开“欢迎汪精卫主席复职大会”，会上张贴了欢迎蒋介石的标语。与会者达三四万人。陈葆元、达剑峰从下关欢迎蒋介石回来后，却立即指挥劳工总会、右派市党部等百余人，手持木棍、铁棍、手枪，冲进设在安徽公学的省、市党部，将省党部20余人和市党部10余人捕去，并捣毁市总工会，将省、市党部的文件、印信、财物等一并搜走。

　　当晚，陈君起参加了中共南京地委召开的各团体负责人的紧急会议。她不知道她的父亲就在今天被枪决了。4月10日是星期天。曾鼎乾天亮即起，他要赶回家看妈妈，上周在学校门外与妈妈匆匆一见，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跟妈妈说呢。鼎乾跨进家门时，看见母亲正伏案赶写材料，便喊了声：“妈妈，我回来了。”看到儿子回来，陈君起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陈君起赶紧停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迎接儿子，问寒问暖问学习。简短的交流后，陈君起对儿子说，你自己去玩，看看书，等我把今天的急事忙完，晚上回来妈妈有话要跟你说。说完她又埋头写材料了。陈君起何尝不想跟儿子说说话，何况儿子刚从监狱出来！

　　陈君起写完了材料，嘱咐儿子在家等她，就匆匆离开了。这是她与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腥风血雨夜

　　血染秦淮河

　　陈君起是赶往公共体育场参加大会去了。上午9时，数万人从四面八方向公共体育场涌去，陈君起率领妇女团也在其中。大会由市总工会工人纠察队维持秩序，市党部刘少猷担任主席。侯绍裘代表省党部声讨捣毁省、市党部的暴行。大会结束后游行示威，游行队伍于下午1时到达总司令部。

　　总司令部门前军警荷枪实弹，如临大敌。队伍高呼口号近一个小时，总司令部的门终于打开，走出一个人，让派几个代表进去谈话。省党部执行委员、工人部长兼秘书长刘重民等人进去见蒋介石，代表进去后久久不见出来，随后第二批、第三批代表又进去。约下午5时许，仍不见答复，也不见代表出来。第四批代表正准备进去时，总司令部的人发话不准进见。于是人们在总司令部门前高喊“代表出来报告交涉经过”。几批代表终被放出。刘重民对大家说：“交涉没有任何结果。”请愿队伍决议：“不达到目的，誓死不离开总司令部。”话音刚落，数百名打着劳工总会旗帜、臂戴袖章、手持棍棒的人从西辕门冲进队伍，一阵乱打。请愿队伍也有准备，市总工会工人纠察队手持齐眉棍还击。正在双方打成一团时，枪响了，请愿队伍中有数十人倒在了血泊中。人们看到了架在房顶上的机枪，房顶上还有人往人群中扔砖头瓦块。人群一阵混乱，向东辕门涌去，铁制的东辕门挤坏了，门旁的石狮子也挤翻了，两丈高的围墙也被挤倒了一段，死伤者躺倒一大片。请愿队伍迅速撤退。

　　当晚11时，中共南京地委在大纱帽巷10号召开紧急扩大会议，地委委员和省市党部以及市总工会的负责人出席会议，研究应变措施、反蒋宣传等问题。会议开到凌晨2点，50多名便衣特务突然包围了会场。一阵抵抗后，只有刘少猷越墙逃脱，陈君起、侯绍裘（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常务委员、中共党团书记）、谢文锦（中共上海区委委员、中共南京地委书记）、张应春（国民党江苏省党部执行委员兼妇女部长）、刘重民（国民党江苏省党部执行委员、调查部长兼工人部长、中共南京地委委员）、许金元（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委员、中共苏州独立支部书记）、钟天樾（共青团南京地区城北支部书记、南京市总工会工作人员）、梁永（南京市总工会工作人员）、文化震（中共南京地委委员、共青团南京地委书记、国民党南京市党部工人部长）、谢曦（国民党天津市党部书记委员、国民革命军第六军军官）等均被捕。史称“四一○”事件。

　　陈君起被捕后，公开承认信仰共产主义，是国民党员，也是共产党员。问到其他同志时，她一概回答：“不知道。”

　　陈君起被捕两天后的一个上午，曾鼎乾课后回宿舍，见到桌子上有一封信，那是母亲的笔迹。他打开一看，信中第一句话：“阿宝：我又被捕了。这次我不会再出狱了。我和张应春两人仍住在我上次被关的那间小房子里，很挤，但我们很相安。这次上面很凶，但下面对我们很同情。我和张偷偷地去看过侯绍裘、刘重民等男同志，他们的处境更苦。这件事说明我们还很幼稚，没有经验。你接信后就赶快回家，把我住的那间房子的门锁好，不准任何人进去住。”

　　曾鼎乾看完信，心里就明白了，母亲突然被捕，家里可能还有文件之类的东西没有处理。于是，曾鼎乾一边哭一边往家里跑，把母亲的房门打开，翻箱倒柜，把母亲来往的信件以及曾鼎乾认为可能引起敌人注意的东西一把火全部烧掉了。陈君起有一个日记本，曾鼎乾翻了翻，也没来得及细看，但他认为这是母亲亲笔写的日记，不舍得烧掉，就将它包好，放在一个罐子里，埋在地板之下。几个月后取出时，日记本已经霉烂了，曾鼎乾后悔莫及，直至晚年还在追悔。曾鼎乾处理好了家里的事，就给母亲和张应春找了几件衣服，直奔警察厅。军警十分凶恶，无论曾鼎乾怎么哀求，门警就是不让进。曾鼎乾知道母亲想最后看自己一眼，自己也想最后看母亲一眼，可恶的警察就是不让进，曾鼎乾哭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看守所。

　　几天后，陈君起与她的9位战友一起被敌人秘密杀害，尸体被抛入南京通济门外九龙桥下的秦淮河中。

　　（摘自《上海滩》2016年第2期、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