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期间上海租界成为“孤岛”以后,“沪西”,即静安寺以西部分,本来是越界筑路,这时候进来了日伪势力,租界当局对它无可奈何,管不了,一时之间,这地带就开起了赌场、鸦片烟馆。我当时在沪西今江苏路延安西路的雷士德中学读书,在今延安西路圆明讲堂西首镇宁路口还见过站岗的日军。而英国兵营正好在他们对面。
我是1938年为了躲避日机空袭从广州到上海的。在上海遇到一个也是从广州来的小学同学,又是同乡,异地相逢,十分亲热。他父亲也从广州来了,竟是一家赌场的负责人。
有一天下午,我这同学带我先到威海路静安别墅弄堂口旁边一家理发店楼上的公寓,原来他父亲的几个伙计住在那里。他们都年轻,也是广州来的,穿得西装笔挺,很帅。下午五点多钟,来了几辆汽车,把我们带到赌场去。
沪西最早开的也是最有名的一家赌场在愚园路今工人俱乐部附近,叫好莱坞,报上还登出广告。我们去的那家赌场叫华人总会,当时开了没多久,在今南京西路乌鲁木齐路拐角处,是一座花园洋房。花园极大,里面是洋房。这地方现已改建成大楼了。花园大门旁边,沿南京西路是鸦片烟馆(称“戒烟室”)、当铺。赌场大概是离不开当铺的,赌输了的人还要赌,只好进当铺当东西。
进了洋房也就是进了赌场,几位大哥哥把我和我的同学丢下,让我们自由活动,说到时候会来叫我们吃晚饭并送回家。我们两个孩子在这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赌场里乱钻,晕头转向,毫无兴趣。赌场里赌些什么我已不清楚,记得有一张大桌子周围挤满了人,有一位打扮入时的小姐坐庄,她只管用一个盅摇骰子开“大小”。赌客压大或小,开出来是所压的大或小就算赢。我只见有一个赌客赢得很多,坐庄的小姐把一听大茄力克香烟(当时最贵的进口香烟)推给他作为鼓励,让他继续下注。我一直听大人说,赌客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收不了手,最后胜利者终归是赌场老板。我们还进了一些房间,有些房间赌推牌九(广东人好像最爱这一套),有的房间打扑克。还有房间供人抽大烟。
在腾腾烟雾中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一位大哥哥来带我们到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叫一辆汽车送我们两个孩子回家。
我这个人从来不赌。最了解我的人是我的母亲,她经常说我赌品不好。一点不错,我这个人输不起,输了就不舒服。因此有输赢的事我总避开。我不叉麻将,不打扑克,也不做股票,因为怕输。可我有生以来,就这样进过一次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