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街头的烤羊肉，我从不眷顾。这烟熏火燎并裹挟着呛人的胡椒味的玩意儿，我视若洪水猛兽，唯恐躲之不及。

　　后来明白，想逃注定是无处可逃的。没想到，人到中年，我竟来到了这烧烤的故乡，被这浓重的气味时时缠绕，欲罢不能，索性扑入其中，却也嗅得了奇趣和馨香，也算是工作之外的额外收获。

　　巴尔楚克是维语“鹿头”之意。其烧烤之名声据云已超越了它拥有的300多万亩成片的胡杨树。胡杨算是神奇之物。如此齐集壮观的树带，可谓世上罕见。可是巴尔楚克烧烤的清香，早已飘逸在大江南北，其弥散的方圆，岂止是用万亩可以计算！胡杨林应该是自叹不如。

　　我数度造访巴楚。几次领略烧烤的烹制，终究由远离羊肉串人士，成为它的忠实的义务广告者。我也创下一口吃下三串羊肉的本人的纪录。

　　今年元旦，在浩瀚的红海水库边，几个小伙子拉来一个黑乎乎的烤肉架。四脚装有滑轮，烟斗式的，一侧具有大烟囱的功能，另一端装有移动门，打开，就是强劲的通风口。周身黝黑，显然除了本色之外，长年烟熏火燎也功不可没。现在满街都是这种烤肉的家什，也许不足为奇。奇的是几个小伙子取柴点火，灌入一注注的酒精蜡，煽风，拨弄良久，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便将上了火的木柴置入烤肉架的大烟筒，继续煽火，燃烧得旺旺的，火舌翻滚，烈焰腾飞，还不见小伙子取出放平在烤肉槽里。真惊讶他们太沉得住气，他们将烧尽的木炭铺撒在沟槽里，均匀地摊平，几乎不见一点火势，才将已串上的肉串置放在烤架上。我的疑惑的眼神，引起了热情小伙的关注，他们告诉我，吐着烈焰的木头是会把肉烤糊的。用木炭就不太一样，凭借余热，款款地炙烤着肉块，肉就会馥郁可口。在烘烤时，小伙子不时用纸板煽火，掌握了火候，这烧烤就成功了一半。几位小伙子娴熟的翻串，复又煽火。偶尔有火苗扑腾，他们就停下作扇的纸板，待火苗蛾子一般飞逝，又有力地煽动起来，直煽得木炭红红火火，而此时，肉块发出了好听的嗞嗞的响声，并带起阵阵美味的馨香，令周边的空气也美妙起来。

　　那碗碟里的绿色粉末，色浅显些的是孜然，色重的则是胡椒。还有一碟盐末，精白精白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作料。在翻串的同时，小伙子们双手舞动，轻盈地撒上这些调味品，让馨香愈益诱人。

　　我禁不住咬了一口滚烫的羊肝，顿时满颊生香，鲜美直入肺腑。我相信我的肝也沁入了这份营养，肝将沥清，双目也随之清亮。那一串串嫩黄的肉块，令我垂涎欲滴，对巴尔楚克的烧烤，由此开始上瘾了。

　　其实，烧烤的木炭也是有所选择的。用得比较多的是杨木和胡杨木，胡杨木尤甚。这千年的古木能把火势稳住，悠悠地燃烧，把它的木香也一丝丝渗入了肉块。红柳木却不是那块料，它在火焰中大都变成一堆碎渣，还留下一根细长硬实的枝干，无法聚火。但用红柳作条，串起肉块来，又是别有一种风味了。这就是巴尔楚克的烧烤的又一个秘诀。

　　在巴尔楚克，什么肉都可以烤。烤骆驼是人们聚会欢庆活动时的一个重要节目。硕大的骆驼被吊车高举，垂直放入一个高大的烤炉内，再起吊拉出时，已是鲜嫩焦黄了。烤鱼也是巴尔楚克一大特色。巴尔楚克缺水，但水库却汪洋一片，水波不兴，里面的鱼种类繁多，经烧烤的鱼特别香脆可口。十多斤重的草鱼被剖开，并扇形似地展开，这样烧烤，就更入味，撕下一块放入嘴里，满嘴喷香。至于烤鸽子、烤麻雀、烤鸡蛋，诸如此类，也是清香扑鼻，食之难忘。

　　去年夏天，我们还在胡杨林深处的一处草甸上，品尝用胡杨木熏烤的食物，一条清亮的河水从身边潺潺而过，迤逦远方。那空气里弥漫着烤肉和孜然的气味，一时令我想起自己曾经在上海街头的怯弱状，不免感慨系之。原来只有寻到源头，找见本真，实实在在地去认识和感受，那些当初并不看好甚或有点生厌的事物，也可以回归本质，也可以展现完美，让人沉醉其间呀！

　　美哉，巴尔楚克的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