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竹  

　　【嘉  宾】

　　钱乃荣  

　　沪语专家、上海大学教授

　　徐  俊  

　　导演

　　邵春雷  

　　家长

　　邵梦迪   

　　学生

　　主持人的话

　　如今，走在路上，几乎很难听到上海孩子说一口标准的上海话，这一现象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当上海孩子都不会讲上海话了，上海话会在若干年以后消失吗？随着上海话的消失，同时消失的还会有什么？

　　A 沪语能否传承，孩子会不会讲最重要

　　主持人：著名沪语专家、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钱乃荣最近编写了一本小学沪语教材《小学生学说上海话》，预计今年8月初出版。9月开学后，这本小学沪语教材有望进入校园。作为沪语专家，钱教授似乎特别重视孩子们的沪语教育？

　　钱乃荣：前不久上海社科院发布《2012年上海市中小学生成长情况最新调查报告》，报告显示，即使是上海本地出生的中小学生，也只有60%左右基本会说上海话；他们在家庭日常生活中，平时习惯说上海话的只占一半。这个报告的数据显示了这样一个现实：上海方言在上海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时候，其前途令人担忧！

　　沪语作为一门方言能否传承，小孩子会不会讲最重要。代代相传是语言的本质特征，不管成年人上海话说得再好，只要从孩子那儿开始断层，就会面临消亡。如果上海人的家庭里习惯通用的语言不是上海话的比例再升高，不会说上海话的年轻人组合的家庭的下一代，就不会再传承上海话了。语言固有的特点就是这样，大家不用了，这个语言就要消亡，一旦消亡，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国外已经有先例。

　　“70后”小时候的成长环境里，大家都讲上海话，所以，他们一口上海话讲得非常好，普通话也讲得很好。现在的孩子课堂上讲普通话，下了课，同学之间交流依然是普通话，没有了上海话的语言环境，自然而然地就不会讲了。我们呼吁让孩子学说上海话，在下课后自由地使用上海话，就是希望打破只讲普通话的惯性。

　　主持人：您那么急切地呼吁要让孩子从小学讲上海话，是因为学语言有年龄段的讲究么？

　　钱乃荣：当然有讲究。有科学研究发现，7岁以前讲方言不需要教，只要跟着父母或周边的环境就可以自然习得，也就是说，一个孩子学语言的最佳年龄段是在7岁前，在7岁前即使是一个外来人口的子女，在上海话的环境里，不要一个月，就可以把上海话说得很好。在11岁以前，如果身边的环境都是同一种方言，只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孩子也可以学会，在上世纪50年代，很多从苏北、宁波的移民来到上海，他们有自己的方言。但是，他们的孩子到了上海的学校后，很快就学会了上海话。

　　现在很多父母都会用DV拍摄孩子的成长录像。你去看那些录像，会发现有一个情况很普遍，很多孩子两岁的时候，在家里面是讲上海话的，但是，上了幼儿园以后的成长录像里，孩子就都是在讲普通话了。孩子学习一门语言，学得很快，但是如果脱离了那个语言环境，忘得也很快。

　　我自己家里也有活生生的例子。我的女儿是70后，当年我在奉贤工作，女儿一口奉贤话，不会讲上海话。后来我到徐汇区工作了，女儿幼儿园大班就在徐家汇的幼儿园里念的，上了两个星期，奉贤话就不说了，变成了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主持人：中国幅员辽阔，各地都有方言，北京话、广东话、上海话曾经是中国的三大方言，但现在，北京话和广东话都没有危机，而上海话却发展堪忧，原因何在？

　　钱乃荣：世界上国际性大都市的语言，都会吸收各种语言、方言中的精华词语，上海话主要从英语中吸收了大量词语，也从来到上海的移民中吸取有特色的词语，如苏州话的“标致、淴浴、吃傢生、啥叫啥、跌跟跺、一只顶”，宁波话的“阿拉、高头、窗门、碗盏”，杭州话的“木老老、扒儿手”，苏北话的“小把戏、乖乖弄底冬”等。上海人在开放社会和自由生活中活跃的思维和海派的奇思遐想，使上海话中产生了大量有海派风味，如“牵头皮、收骨头、出风头、戳壁脚、到捣浆糊、敲木鱼、轧苗头、搭讪头、避风头、调枪花、软脚蟹”等等，在对生活的表现上，具有极大的概括力。

　　上海自20世纪初起就是全国金融、经济和文化的龙头，上海方言也自然地成为江南和全国语言发展的龙头。可是，上世纪90年代初起，上海关掉了许多说上海话的电台和电视节目，很多幼儿园、中小学在下课时候，也不允许孩子说上海话了。我们做过调查，凡是允许孩子下课后自由讲方言的地方，方言的发展都没有问题。上海话之所以式微，和孩子们下课后依然被要求说普通话，甚至回到家里还在说普通话，不无关系。现在上海的孩子都讲普通话，偶尔说上海话都是洋泾浜，很多词汇是直接从普通话翻过来用，上海话里的特色词汇都没有了。

　　主持人：上海话如何才能得到更好地传承？国外有没有此类经验可以学习借鉴？

　　钱乃荣：在巴黎保护方言的工作就已经开展。巴黎存在八十多种来自世界各地的方言，其中包括吴语，他们都做了保护工作。我觉得，要传承上海话，需要家长们的重视，上海话是上海人的母语，是孩子小的时候在妈妈膝盖上玩耍的时候，就自然而然跟着妈妈学会的语言，本来不需要刻意去学习的。家长要有意识地在家里主动与孩子说上海话，使孩子开口学说上海话。

　　主持人：上海这座城市如果失去了方言，对于这座城市而言，意味着什么？

　　钱乃荣：方言消失了，城市的灵魂就没有了。现在的城市里，高楼大厦都盖得一样的，走到哪个城市一眼望去都差不多。缺少个性和特色。如果方言也消失了，那城市的文化也就没有了自己的特色。胡适先生说过，方言土语里的人物才是自然流露的人。我们应该让上海小囡会说、习惯说自己的方言土语，这样他们才能在日常交流中更自然地流露情感，传承海派文化的特质。

　　B 用好听的童谣在孩子中间推广上海话  

　　主持人：上海的小孩不会讲上海方言，已经成为一个普遍现象，引起了相关学者的关注。徐俊是位导演，还开着一家幼儿园。五一期间，火爆申城的沪语童谣音乐会，就是他策划和导演的。在你家里，你和孩子之间的交流是讲上海话吗？

　　徐俊：我们家里人之间会用上海话交流，但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经常是被女儿“俘虏”过去的，她对着我讲普通话，于是我也用普通话和她讲话了。结果就是我女儿8岁了，不怎么会讲上海话。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在幼儿园里做了个调查，调查的结果是，大约95%的孩子都不会讲上海话。这个状况对我触动挺大的，我开始想着要通过沪语童谣在孩子们中间推广沪语的想法。我开始收集资料，总共收集了四十多首能够唱的沪语童谣，还有一些是念的。我的这个想法得到了何占豪老师的支持，他专门为这些沪语童谣重新编曲。

　　主持人：这个音乐会准备了两年，这个过程中有没有遇到困难、挫折？

　　徐俊：在上海开世博会之前我就开始策划这台沪语童谣音乐会，最终花了两年时间把它做出来，这个中间的确遇到过困难挫折，比如资金上的困难等等。因为各种困难，这台音乐会没能在世博期间和大家见面，也错过了其他的一些机会。两年的这个过程，对我是一种考验，考验我是否能够坚持下来。音乐会非常成功，门票简直卖疯了，最让我高兴的是，观众中有很多是年轻家长带着孩子来听。

　　这次的沪语童谣音乐会，也对我的女儿产生了影响。有16首沪语童谣是念出来的，提前录音，在现场配合表演一同播放，这16首沪语童谣是让我女儿录的。一开始，她也觉得有点难度，后来完成后，她也非常开心。现在，他们学校的老师还叫她在班级里教其他同学讲上海话。过去，她是不太会讲，也不肯开口学着讲，现在她会主动学习上海话，到了学校还能当小老师。

　　主持人：上海有大量的外来人口，很多孩子来自新上海人组成的家庭。你有没有接触过这类家庭？新上海人对于孩子学上海话这个事情，是怎样的态度？

　　徐俊：我们沪语童谣音乐会，一共有150个孩子参与了现场的演出，其中有很多孩子来自新上海人家庭。他们原本不会讲上海话，在学童谣的过程中也遇到不少困难。在老师耐心的教学和鼓励下，最后都学了下来，并且很开心。我接触过很多新上海人，他们在上海发展，在上海安家，对于孩子学习上海话，他们大多数是支持鼓励的。

　　主持人：在推广上海话方面，未来有什么计划？

　　徐俊：我觉得，文化需要艺术形式来承载，要看得见，听得到。我准备将沪语童谣做成CD，希望这些童谣将来可以走进幼儿园、小学，因为这个阶段是学习语言最快的阶段，如果有幼儿园、小学愿意给孩子们安排沪语学习时间，我很愿意去教。

　　C 上了高中，女儿的上海话不再洋泾浜

　　主持人：邵梦迪现在是高二的学生。平时在家里，是用上海话交流吗？

　　邵春雷：在家里说上海话比较多，生活上的事情，用上海话比较自然吧。不过，如果是陪她背诵课文，说一些和学业有关的事情，会讲普通话。

　　主持人：邵春雷告诉我们，女儿邵梦迪上高中以后，上海话说得比过去好。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邵梦迪：以前，说上海话不太习惯，常常会遇到一些词汇，让我觉得发音比较搞笑，所以，普通话就用得多一些。短的句子会用上海话。到了高中，同学之间说上海话比较多，所以就说得多了。

　　主持人：以前女儿说普通话多，作为父亲，邵春雷会不会有点担忧？

　　邵春雷：她幼儿园开始学说普通话，小学的时候比较腼腆，不好意思开口讲上海话。进入初中后，多了接触社会的机会，慢慢地成为社会人，讲上海话也多了。但是，那个时候说的上海话，洋泾浜比较多。现在，她已经讲得很好了。她小的时候，我也曾经为这个问题纠结过，我小的时候是听着滑稽戏长大的，觉得上海人就应该会讲上海话。我相信，只要上海这个地方在，上海话就不会消失。

　　BBS

　　◎ 可以作为选修课让大家选读，让小孩和大人一起选择要不要读，不用每个学校都开，附近地区开几个班就行。   

　　林

　　◎ 其实第一位教孩子讲上海话的，应该是父母，现在家庭里面，很多父母都和小囡讲普通话，教上海话现在应该从家里抓起。

　　毅均

　　◎ 应从娃娃抓起，幼儿园开设一门课！

　　红霞

　　◎ 方言是故乡的一种象征，支持沪语进课堂。就因为十几年的校园生活都讲普通话，所以现在像我们这样的80后对于方言也只能是基础应用，很多特别的词不太会用方言表达，说话就成了方言+普通话的感觉。　　　　  

　　会逛街的鼠鼠熊

　　◎ 我是上海人，但是在单位里基本用普通话。因为不用普通话，那么就是不尊重外地同事。就此看来，不用特设沪语课程！  

　　峰

　　◎ 让小朋友讲上海话不是编一本教材就能解决的，而是要给小朋友有一个讲上海话的环境！　　　　

　　宝妮

　　【结束语】

　　当每一座城市都盖起差不多的高楼大厦，当每一条河流上都架起差不多的大桥，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小。保护一个城市的方言，是保护这座城市的文化，是传承一座城市的历史，是为我们自己留住一个心灵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