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资深记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要钓鱼,我便介绍他到梅陇乡。朋友村里有条家养河,河里放养着白鱼青鱼,自然也有野生的鲫鱼鳊鱼之类。老路钓了大半天,不知是钓技生疏,还是鱼儿精怪,眼看日落西山,依然清水晃荡,颗粒无收。朋友好客,下捕一网,以二三斤重的白鱼青鱼各一条相赠。老路“凯旋”,变成了初战告捷,夫人老王对他赞扬,老路笑纳。某日我到他家,一不小心,抖落天机,夫人“啊”的一声直视老路。老路呵呵一笑。
时隔几年,老路又要我帮他寻觅垂钓之处。于是,我通过妻弟安排他到南汇书院的乡办养鱼场。此番,老路的钓具已经鸟枪换炮,全副武装,抬手举足间少了青涩,多了老辣。鱼塘是老塘,比足球场还大,白茫茫一片。到了那里他先帮我找了个钓位,帮我安上钓饵,帮我洒下诱食,让我陪他钓。平时我是无鱼不下饭,但是我却不是钓鱼的料,耐不住寂寞,加上那日有海风,塘面腾起层层细浪,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只见鱼标左飘右浮,独不见鱼儿上钓。我看老路,不顾风吹芦叶拂面,依然全神贯注,煞是认真,但也战绩不佳,虽有几次起钩,或鱼饵已被鱼儿吞走,或钓起几寸猫鱼。今日不属黄道,钓鱼勿宜,我劝老路罢手,老路摇头,连说几个不。我便恕不奉陪了,弃钩上岸,找鱼场的场长聊天了。须臾,只听到老路欢快地叫着“大家伙上钩了”。我闻声跑过去,只见老路吃力地把握着鱼竿,而鱼竿变成了弯弓。上钩的鱼儿在塘里挣扎,激荡起层层浪花,响声很大。老路顺着鱼儿的挣扎,忽儿放线,忽儿收线,额上冒细汗,嘴角浮笑容,果真同鱼搏斗,其乐无穷,约莫拼博了二十多分钟,老路依然精神抖擞,鱼儿却精疲力尽了,老路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鱼儿拖到塘边,场长操起“海兜”帮他把鱼儿撩起,一条全身乌黑的青鱼,足有八九斤。场长直呼老路“钓鱼高手”。
钓鱼高手老路当上了报社钓鱼协会的头头,带领队伍南征北战,逐渐不屑在养鱼塘钓鱼了,他想在河里钓野生鱼。其时上海近郊的内河大多被严重污染,螺蛳虾蟹已经难觅踪影。妻弟把他安排到南汇海边的随塘河垂钓。老路下乡的第二天,妻弟给我打来电话,他说给老路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但他拒绝了,理由是吃顿饭来回一次要走近二十里路,耗时二三个小时,实在不合算。然而,当妻弟说老路同样拒绝为他安排的住所,晚上睡在安息堂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环境我是知道的,安息堂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三四里,里面安放着成百上千的骨灰盒,别说睡在堂内,就是旁边走过,也会感到阴森森,汗毛凛凛的。但老路不怕,几块木板拼只床,点燃一盒蚊香,抵挡秋蚊的袭击,仅此而已。清晨起来,捧一把河水洗一把脸,饿了,吃完了自带的面包,便向看堂人要一碗白饭一碗青菜,而或在田里挖几只山芋充饥。就这样,他钓了五六天。老路把钓到的鱼养在网兜里,临了他只挑了两斤八两的野生鱼,心满意足地带回家。平素我只知道钓鱼能陶冶性情,想不到钓鱼还能练胆。老路可谓钓迷钓痴了。
老路离休了,好长时间讯息杳然,几经打听,才知道他在青浦颐养天年,于是,我去看望他,果然是个绿树成林的好地方,但我想吸引老路的恐怕还是两条绕院的清水河,果然老路指着河边的固定钓位,他说他每天在这里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