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山脚地间生长着大片青翠的芥菜,这种菜是典型的草根菜,几场霜冻过后,必须全部铲回家,否则其巨叶就护着菜心抽苔,越长越柴,反而入不了菜。我家乡的芥菜叶边锯齿状,叶面起皱,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一般不炒新鲜芥菜吃的,可能是特殊的品种,也可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一般是洗净,切碎,加盐揉搓,晾晒,腌制成干菜。腌干菜易保存,在青黄不接的菜荒时节,它是“填用”,体现了其草根的本色。
这种腌芥菜吸油能力强大。现在山里不少人家晒腊肉时,把腊肉分解成一块块的,放在簸箕里的腌芥菜上面,暴晒渗出油,被腌芥菜吸收。吸了油的腌芥菜,立马精神了,再也不是蔫头蔫脑的样子,“下里巴人”嬗变为“阳春白雪”了:褐红色,油光发亮,显得丰厚饱满,挑逗人的食欲。这样的腌芥菜,做火锅料非常地道,用它和扣肉、蒸排骨、红烧肉、烧鸡腿等都相得益彰,其美妙的口感绝不亚于鸡块。尽管吸了很多油,却又不腻,爽滑有筋道,嚼头十足。它还能去除肠胃里的油脂,改善人体内环境,还能降血压呢。
前几日,朋友送给我一袋腌芥菜。我想起十多年前在七井山的一件事:当时,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我们无处买菜。校领导叫我们安排各班学生从家里带点家常菜来,以解决一日三餐之需。寒冷的一天,班上的一个孩子,说带腌鸡给我。带腌鸡,怎么可以?我当即摆手拒绝,可他坚持说要带,带就带吧。我就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吃这腌鸡,好东西当然要分享,就去街上买了两瓶白酒,和几个老师打好招呼,我准备请客了。老师们难得吃上顿好的,都翘首以盼来我这吃顿“鸡宴”。那孩子来到学校,给了我一塑料袋黑黑的食品。我摸了摸,碎碎的,心想他的父母还真细心,居然切得这么碎。“客人”们忙不迭地帮我支起了火锅,准备烧腌鸡,急着要喝酒了。我们打开塑料袋一看,哪是什么鸡块呀?分明是腌芥菜,几个“客人”哈哈大笑。原来七井人都是把腌芥菜叫“腌鸡”,因为我不懂且太艰苦而闹了这么个笑话。这件小事,折射了当时“七井人真可怜,辣椒糊当油盐”的艰难岁月,而把腌干菜取名“腌鸡”,是否反映了当时人们的一种愿望呢?这顿“鸡宴”虽然缺油少盐寡淡无鸡味,“腌鸡”又柴又涩,但我们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仍然是吃得津津有味,其乐融融,温暖如春。苦中也有乐,不是么?
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大鱼大肉”成了很多人的忌口。腌芥菜这种尤能吸油的素菜成了抢手货,用它搭配那些油腻的食物,能令人胃口大开,“吃嘛嘛香”!
妻子做了一色香味俱全的火锅,热气腾腾,我们围着边吃边聊。女儿吃了这腌芥菜,连说好吃,一脸迷惑地问我:“你老是说那时艰苦艰苦什么的,可天天吃这么好吃的菜,这叫艰苦么?”
我一时语塞,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个中况味,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