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蓝曦的手机一直关机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有个打不开的死结的时候，安德瑞曾经伤害过几个女孩，其中最令他愧疚的就是引导他进入慈善机构工作的贝蒂。最初和贝蒂在一起的时候，他毫无顾忌地让自己掉进爱河里，享受恋爱的快乐甜蜜。可是随着她们之间感情的逐渐加深，随着彼此之间的依恋和关爱越来越强烈，他感到了恐惧不安。他主动向贝蒂提出了分手，认为这样能避免以后带来更大的、无可挽回的伤害。经过与贝蒂的恋爱之后，他对待感情的方式改变了。他会与喜欢的异性交往，但是尽量避免产生过于亲密和稳固的关系，在察觉到快要过头的时候来个急刹车，这样就不免会伤害对方，跟谷晓唯的那段感情就是这样。后来他年龄渐长，也觉得累了，不愿意再花太多的时间在没有善终的爱情上纠缠，就再没交过固定的女朋友。他虽然总会觉得孤独，却也无牵无挂，能够不受那种深层次恐惧感的困扰。最近两年来他都是一个人，连维持短期联系的恋人和一夜情都不曾有过。然而来了上海之后，确切地说是最近三四个月里，他发觉情况起了变化。蓝曦身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锁定了他的目光和他的心，每次靠近蓝曦身边时，他心中总有淡淡喜悦油然而生。漂泊了这么多年，走过了这么多地方。安德瑞觉得像蓝曦这样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她就像她的名字：早晨的阳光，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感觉到舒服。内心有个声音在指引他，或许蓝曦是能够打开他内心死结的女人，那个他缺失了一半的灵魂一直在等待和寻找的另一半？这些他无法确定，但不管将来会怎样，都不要怀疑当下激荡在心中的情感，不要丧失此时充盈在心中的勇气，他这样告诉自己。

　　在苏州河边喝着啤酒度过的这个不眠之夜，安德瑞通过回忆和自省，最终梳理清楚了对蓝曦的感情。清晨，他想先去医院看看蓝曦母亲的情况究竟怎样，想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可是在医院大厅里，他却碰上了谷晓唯。谷晓唯不许他去见蓝曦，还说要和他出去谈谈。他们来到医院附近的麦当劳里一起吃早餐。两人回忆起过去在老挝共度的时光，谷晓唯一度情绪失控，安德瑞深感愧疚，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安慰，见她有些感冒，还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最后谷晓唯要安德瑞答应以后离蓝曦远一点。安德瑞坦诚地说自己对蓝曦是真心的，这种爱的感受与之前任何一段感情都不同，所以他做不到离开蓝曦，只能暂时不去打扰她。

　　那天与谷晓唯分开前，安德瑞请她及时将蓝曦的最新情况告诉他，可是这些天里谷晓唯既不给他发短信，也不接他的电话。他只好直接跟蓝曦联系，但是蓝曦的手机一直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无人接听。越是联系不上她，他心里就越为她担心，所以才会如此焦躁不安。他再也忍耐不住，走到蓝曦住的那栋楼下，伸出手指去按她家的门铃，手指即将触到数字键时却停了下来。犹豫再三，他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春节后一个周日的早晨，蓝曦因为睡不着早早起床打扫卫生。她无意间发觉电话线掉了，想起最近常有这种情况发生，自己的手机也总是自动关机，她认为如此蹊跷的情况一定不是偶然，肯定是奔奔干的。她生气地叫奔奔出来，想问问他为何要这样做。蓝曦呼唤了半天，正在打游戏的奔奔才懒洋洋地出来。面对妈妈的质问，他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便想回房间。蓝曦更加生气，拉住奔奔大声训斥。奔奔不满地顶嘴，说蓝曦是“神经病”、“更年期”。蓝曦怒到极点，失控地打了奔奔一个耳光。很少挨打的奔奔气愤地摔门而出。蓝曦刚刚甩出巴掌便开始为自己的举动后悔，想到儿子衣着单薄又身无分文，料定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便没有去追儿子回来。

　　离家的奔奔独自来到苏州河畔的绿地散心。回想起过年前后的经历，他满心伤感和委屈。外婆的突然离世让他第一次直接而真切地感受到何为死亡，也让他第一次体味到悲痛的滋味。医生宣布外婆已经死亡的消息之后，大家都开始恸哭，妈妈却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那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那种恐惧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很想逃离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又无路可遁。不到十四岁的他这天夜里第一次体会到了失眠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