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吾孤陋,原先竟不晓得那个坐镇“中国达人秀”的来自宝岛台湾的评委黄舒骏,写得一手漂亮歌词。
黄舒骏笔尖轻裁,庸常便与非凡等量齐观。
人总是需要一点意义的。这种意义,或者说精神支撑,在台湾,从上世纪80年代校园歌谣开始,就显现出了民本的执拗。黄舒骏的笔下,也流淌着如斯的一贯。他的歌,以生活入诗,以原生态结构意境,赋以白描,漫如述说。
他说他到过七个国家,该看的都看过/他喜欢谈人生是什么,他喜欢听我的梦/他向我解说世间的喜悦和哀愁,但是我不懂/关于他自己,他什么都不说/关于世界的一切,他却不沉默……
一场完全不对等的忘年交,让黄舒骏充满困惑:“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完全封锁?”其背后,莫非掩藏着为长者讳的传统阴影?但未必没有悖逆常理的意外,未必不深埋着另一种小概率偶然。含而不露,欲说还休,恰是黄舒骏的聪明所在。他将自己严格地限行于介入的边缘,提炼、并且把生活的表象唱响即止,放弃解释,大块面留白,以其惑众,引受众的思绪广行多元。这样的叙事结构和悬念设计,简直具备了小说的潜质。
黄舒骏曾经自诩:“我写三代之间的野心是很大的。简单说,我企图创作出流行乐坛中极少数可进入‘史册’中的重量级作品。”而他的“企图”,最终发酵成“国语(流行)歌坛第一首以史诗的手法”,触摸了深达80年台湾沧桑的《三代之间》。
“每当北上火车经过大甲溪/喔!他就想起”,想起“他的祖父曾在花坛乡拥有大片田地”,想起“耕者有其田之后”的离土经商,想起“八七水灾之后”的漫长等待。思绪一掠而过,列车的窗影外已是流光荏苒,父亲如影随形在祖父身后:“三十年前村中唯一的大学生/白手起家开了小工厂后来又倒闭/如今在嘉义教物理/去年开始他在吧台当小弟/喔!三教九流的人物来来往往真有趣……”
来来往往的岂止是有趣啊,来来往往的还有父亲的期许:“家道中落就靠你来复兴/只是落魄的自己不知该从何做起……”全部的海誓山盟只够安抚三个月前认识的“小咪咪”:“等着我的归期,我永远爱着你!”毕竟“两年后河床变成商业用地/卖个好价钱在台北开个西餐厅”的美丽愿景,还是悬空的“也许”。
幽默,沉重,调侃,无奈,诸味皆备。一条由巅峰直降而下的命运线,勾勒出一个家族大半个世纪的忧患,流行的曲调中充满悲悯。命运是来而无往的单程之旅,复兴总在中落之后。抑或这便是万千普通人家的宿命!?作为一个充满本土关怀的歌者,纵观历史的能力必须建立在直面人生的诚实上。这是黄舒骏的特别之处,也是他既归宗于流行,又超越了流行的禀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