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搞建筑的朋友问我城中最美的建筑是什么。我说：“红砖厝。”在闽南，至今我们仍把房屋叫做“厝”。于是他带我去看南安官桥的蔡氏古民居建筑群———古大厝。

　　对了，我记忆深处的古宅就是这样的：红白相间的外墙，红是老旧沉稳的红砖，白是干练淡静的花岗岩。门廊的水磨白石上刻着名家楹联，深凹的石刻字字清秀却有力，从侧面看可以看出一道道漂亮的阴影。门顶两侧是辉绿石雕刻的八仙过海，冷硬的石头却雕出了仙人飘飞的衣角温柔的皱褶。屋脊两端是高翘的燕尾，屋盖上覆以瓦筒。想起之前在华侨新村看过的一张照片，画面正是层层叠叠的瓦，已生了青苔，甚至开出两朵小草花来。

　　明亮的天井条石铺地，厅堂里则是大块红色方砖，木柱下垫着一尺来高的圆石珠，既能防潮，又可防白蚁。明亮的厅堂用来祭祀、待客，幽暗而相通的房间便于女眷闪避。厅堂的木板壁上以楷书写着的家训，主题是忍让、和睦，宽厚容人，条条道理至今仍然合用。主人晚年居住的院落的木板壁上则是行书，“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文字已经斑驳，但洒脱之气依旧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花窗上，辉绿石细细雕出了蝉、蜻蜓、飞鸟、竹节……

　　一间一间走过正厝、厅堂和后轩，亲眼看见一百多年前建造的古宅，自然、考究，蕴含着深沉的审美和情思，无法不感慨随着现代生活的迅捷和便利而来的粗糙和匮乏。导游老蔡说，墙上经年不坏的白灰，原料是海蛎壳，近年修葺房屋时用的水泥，却七八年就破损了。如果老蔡不提醒，外人一定不会觉察，建筑群前庭的条石地是斜的。微妙的倾斜度，走路时双脚无法确切感知，下雨时却能保证庭院不致积水。

　　不欣赏、不维持、不保护，许多好东西真的会一点一点消失掉。那日赶到古大厝天色已晚，下次一定要一大早再来好好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