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关于台湾现代史上《坚贞者,变节者,自首者》一文(《随笔》今年第二期),写到台湾本土人、中共地下党烈士郭琇琮,有一个细节:
“光明报”一案发生后,一天入睡前,郭琇琮忽然对妻子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将来可能要牺牲的!”怀抱初生婴儿的妻子,纤手撩动着孩子红扑扑的脸庞上那一片细细的茸毛,对生命之春的美好无限憧憬,却对一个总是将历史的胎动死死压于腹中的政治的残虐浑然无知。郭琇琮去书房拿了一本书来,是美国作家赛珍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发表的第一本小说《爱国者》,小说时代背景从1926年直至1938年的中国大陆军阀混战时期以及其后的抗日战争。他翻出一页给妻子看,这是描写一百多位爱国青年在长江畔被枪决的文字……
赛珍珠的这本小说我没读过,不知大陆有没有译本。我以为仅凭这里引用的,她在那个中国人蒙受着巨大苦难的年代,秉笔直书中国爱国青年惨遭屠戮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的人道情怀,她对第二故乡的中国人民的热烈的同情。
在这之前,她在小说《大地》中对中国农民表露的友好感情,也是实在的。
于作品之外,像赛珍珠对林语堂介绍中国文化著作的推荐,也都与她对中国文化的关切分不开。
想一想,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中国,有几部凝聚大心力写中国农村、中国农民的长篇小说如赛珍珠的吗?有多少作家作品涉及中国青年一代为国牺牲的壮举?在白色恐怖的文网之下,文人作家被围追堵截,不得发声,有赛珍珠这样对华友好的作家,努力写作中国题材,难道我们不应心怀感激么?
但在《大地》1938年获得诺奖的前前后后,我们这里颇多挑剔之声,更不用说在后来长达六十年的时间里,对这位友好的美国人视若无睹,以至恶语相加。
我不知道赛珍珠在她的晚年,对中国和中国人是怎样看的,她是否仍然相信早年她对自己曾亲近过的中国普通人的判断?她是否还保持着对中国人的好感?抑或她伤心地质疑:为什么中国人会变得如此的苛薄寡恩,仅仅是惑于一时的偏见,还是杂有根深蒂固的国民性传承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