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萨待了三天之后,为赶新疆杏花的花期,我们提前出发,仅仅花了三天就走完了三千多公里的路程。真真称得上晓行夜宿,日夜兼程。好在精力旺盛,并未因赶路而错过路上美景。
有人说,川藏线(滇藏线)像小说,新藏线像散文,那么,青藏线像什么呢?它像诗,并无太多字数,可是感情一样深厚。该平淡的时候安于平淡,该奇崛的时候亦绝不吝惜。
山口上真是冷啊!冷到落雨、冷到飘雪。冷到穿着羽绒服、冲锋裤下车,不到五分钟就冻得浑身冰凉。这已是四月了。我这位历来风趣毒舌的朋友说,林徽因说,你是人间四月天,说的是高原上的四月天吧!阴晴不定,心思难测……
在唐古拉山口,看见形如奔马的云朵,在昆仑山口,看见形如冰湖的晚霞……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没有多少人类存在的痕迹,所以这山,这河、这树都未染尘世气息,要在荒凉的深处跋涉不止,才可邂逅繁盛风景。即使这繁盛乍看起来也是荒寒的。
青海和西藏本为一体,所以在青藏高原上开车走了两天,依然觉得是在藏族地区,直到第三天,看到道旁笔直的白杨树,吃上了香喷喷的抓饭和拌面,才惊觉已经进入南疆。
西藏和新疆都是毋庸置疑的大。这极大,极浩瀚,极空旷之间又有细微差别。就好像两地人的性格,西藏是热烈而平和,新疆是热情而执着。自然风光各有其妙,不相上下,但以饮食水准来说,新疆胜出不止一筹。
曾有朋友问我藏家宴好不好吃。迎着他们热情洋溢的脸,我沉默了一下,斟酌着说道,如果你没有试过,可以试一下。我们西藏的藏家宴基本是从吐蕃王朝开始攒起来的家底……差不多……呃……两百年推出一道菜吧。实在是……屈指可数啊!屈指可数!
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这两个词用在哪里都没有新疆贴切,再加上西域古道,丝绸之路带来的商品流通,香料大量涌入,新疆人民在饮食上面最为开明,积极学习,汉族的烹饪之术被他们融会贯通,导致新疆的饮食水准比周边的土耳其、巴基斯坦等,都强上许多。
对我这种嗜好牛羊肉的人来说,新疆简直是天堂。顿顿吃到撑,就算辗转入山去拍杏花,也不足以消耗过剩的营养。我只能一边豪放地啃着比我脸还大的肉和馕,一边做心理暗示:你不会肥……你真的不会肥……
结果。我。还是。肥了。
杏花开到极盛是白色的,再开就谢了。只有初绽时是略带红润的。它的温柔之态和桃花的肆狂是迥异的,大片的桃花,会看得人几欲羽化仙去,而杏花,即使是大片的,也让人想到归家的安静。
看到杏花满地,心头总会涌起淡淡的温柔。想着在花树下入眠,醒来时落花染襟,回眸处漫天花雨,人世的美好和惆怅都要一一笑纳了。
我是多久没有看到如此广阔的草原?我觉得我在重新认识“辽阔”和“无边无际”这些词汇。
当我靠近草原的时候,我相信我是在它最美的时候到来,此时它换上的正是四时华服中最精美的一件,那绿色之中不同层次的绿,那黄色之中不同程度的黄,那紫色之中不同分量的紫。
绿草为裳,山花为佩,层层叠叠,一片接着一片,延伸到视力不能拥抱的远方。
早上醒来的时候,走出毡房看见天空碧蓝如洗,云好像绣上去般精致轻盈,碧绿草场绵延到与天相接的地方。牧民赶着马群经过,踏花归去马蹄香。
是在这一刻顿悟,这就是我一直期待,念念于心的生活。此刻,我满心欢喜,常怀感恩。上天用另一种方式带我回溯到往生。
我在草原上走着,有时坐下来,看着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鹰隼,它渐飞渐远,我寻觅它的踪迹,体会到不可言说的孤独和寂静。我走进这草原,与之相逢,是轮回中转瞬即逝,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弹指,它承载的历史和往事却是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