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货篇载: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道听,在路上听,可包括无意与有意两类。涂说,涂同途,在路上说,亦包括无意与有意两种。道与途可泛指公共场合。德之弃,道德的废弃,即不要道德之义,或可说是无德、缺德。
道听,人皆所不免。但,有人左耳进,右耳出,等于没听。有人虽听进,却只默识于心而不语。自然有人听后按捺不住,逢人即转述。后一种人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一传十,十传百,中间可能会添油加醋,从而形成影响广泛的传闻。
孔子把道听途说提到道德高度,大加鞭挞,显见是深恶痛绝。何以如此?首先是道听途说的内容。民间有句俗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俗语是民众生活实践的总结,常有真理的闪光,不可小觑。此语即大致概括了一个事实:正面、健康、高雅之人与事口口相传者少,反之则是无翼而飞,传播迅疾且广泛。尤其可恨的是,其中充斥了大量没有根据的谣言。此种现象,古今中外,大体相仿。可以断定,孔子所厌恶的道听途说,即指千奇百怪之事、飞短流长之语。
第二个方面的原因,在于对途说者的鄙夷。途说者多是猎奇心、窥私欲较重和低级趣味较浓之人,以津津乐道丑闻之类达到某种奇怪的心理满足。而孔子向来主张严律己,守规矩,有担当,负责任,一本正经,谨言慎行。“子不语怪、力、乱、神”(述而篇),与他的信仰有关,也与他的做人原则有关。因此,孔子会认为途说乱七八糟之传言者品格太差,且放纵自己,而修德进业的君子决不可能做那种轻率、庸俗的传声筒。可以说,孔子一方面坚信“欲仁而得仁”(尧曰篇),另一方面也看透了人性中许多消极面、阴暗面,而表达出一种激愤情绪。人类心理的负面特征如此强烈,有赖于今之社会学家、心理学家深入研究。
古今均有学者从进学、修德角度正面论述此章,颇可给人另一些启发。这里仅看钱穆先生所说:“德必由内心修而后成。故必尊师博文,获闻嘉言懿训,而反体之于我心,潜修密诣,深造而默成之,始得为己之德。道听,听之易。涂说,说之易。入于耳,即出于口,不内入于心,纵闻善言,亦不为己有。其德终无可成。”(《论语新解》)
今之为信息社会,网络遍布,信息海量,瞬间传遍全球。信息操控高手眼中的旧时道听途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惟其海量、高速,无可否认的大量垃圾信息亦铺天盖地。即便是严格意义上的口耳相传,春秋时代与当今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一是人口数量相差近百倍,二是社会开化、个性解放状况天差地别。以愚之见,尽管社会大不相同,但许多基本的普世价值观念与道德准则没有变,“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至今仍是箴言。
“道听途说”已成常用成语,其义如一,特指没有根据的传闻。想必今人不会指责孔子没有看到街谈巷议中正面的舆论力量。这种舆论反映民心所向,多是社会前进的动力之一。这是另一话题,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