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以后,妈妈在操持家务之余,与亲朋好友煲电话粥之余,查寻阿大阿二阿三的去向之余,不断拿出散文作品。日积月累,便有了《岁月如金》这样一本壮观的书。在老爸以不动的姿态推着牌九,一副和了再重复一副时,老妈骄傲地向岁月交出了她的作业,这是女人比之男人更伟大的证明吧。
常常是妈妈的第一读者,当我有时批评她的文章,“的”字用得太多,要少用成语,避免爱教育人的教师腔等等时,妈妈总是很认可地点头同意。当编辑的都有“亲者反苛求”的毛病,因为了解对方思维方式的关系。但妈妈对于女儿做其“小老师”从来是乐乐呵呵的。大概她觉得女儿出书在她先,这本身是做母亲的一大成功。喜爱外国文学的妈妈,一直有着洒脱幽默的气质,这使她能够站在日常生活之上,一些情景一些人事成为她笔下的素材,“从善如流”使得她的文字表达与口头表达都充满时尚气息。老妈与时俱进,大器晚成。
“老妈,你了不起啊,用了笔名人家还认得出是你的风格!”
这个时候,妈妈笑得很欢,声音脆亮,脸容放光。
书写的意义在于别人过了一遍生活,而你仿佛过了两遍,甚至更多遍的生活。读妈妈的一篇篇文章,许多已经忘却的日子又清晰地记忆起来了,过往重大的情景又一次变得重大。读妈妈的一篇篇文章,眼前又出现了老爸收到稿费单后立马下楼去邮局取的画面。在老爸的眼里,那几张用老妈的智慧换来的百元大钞比市面上的百元大钞更经用更金贵。妇唱夫随,老妈写作的意义便同时也是老爸追求的意义。人生最大的得意与不易,在我看来,正是琴瑟和谐。
妈妈学了一阵子电脑之后,还是习惯用笔写字。她是连草稿都写得一丝不苟的人,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全家三代无人企及。去年动小手术住院,护士拿了什么单子,问妈妈:“阿婆,你可会写自己名字?”妈妈一笑,那神情里错愕夹着委屈。我们也笑起来。那是啥眼力?我们老妈,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大学生,中学校长,育人无数,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啊。
外婆早年守寡,她用她的一生为妈妈撑起了现实的墙。浪漫主义必定有幸福的土壤。一直是自己妈妈公主的妈妈,华丽的风采一贯岁月。书中写得最好的文章,也便是妈妈回忆外婆的篇什。她对生活的满意与感受,外婆是看不到了。妈妈在回忆里与母亲相见,妈妈书写着感恩。文字所以是我们的心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