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刘绍刚既与我同宗,且大致同属一个行当,此外,他还是我的山东老乡。
我和绍刚兄相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烟台,当时我俩都三十多岁,可谓血气方刚。我清晰地记得那次见面,似乎恰逢绍刚才获得“全国首届篆刻征稿评比”一等奖的殊荣不久。对此,他非但没有丝毫沾沾自喜的样子,反倒愈谦恭有加,这让我印象深刻。打那时起,我们便有了以后的几十年的交往。自然是,此类交往要说频繁密切也许未必,倒经常是我公差北京,或者是绍刚来沪,于是便互通个电话吃个饭,天南地北地神聊一会,然后心满意足地微醺而归。但有一点或许是惯例,那就是两人当中倘若谁出了新书,便一定要带来请求“斧正”。
其实,从涉艺的经历上讲,绍刚兄出道很早。我当然知道,从1979年起,他便师从我国著名书法篆刻大家蒋维崧先生学习传统艺术,彼时,蒋先生正执教山东大学主政古文字专业。孰料七年之后,绍刚考上了山大蒋教授指导的“文字·书法方向汉语言文字专业”硕士研究生,成了老师门下日日相随的名正言顺的弟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每次我和绍刚遇见,无论何时何地,话题只要涉及到古文字抑或是书法篆刻之类,他总是一句一个 “蒋先生”地不迭于口,那种对恩师的毕恭毕敬近似虔诚的神情,真叫人感动。
话说回来。彼时,堪称幸运的刘绍刚在蒋维崧先生门下读研,致使自己得以在书法艺术、书法史论,以及汉语文字学等领域收益多多。此间整整四年的系统课目,与往日纯粹由兴趣而起的零星学习方式岂可同日而语,加上绍刚如饥似渴一日不闲的治学态度,他的知识层面日趋丰富起来。在对中国文字一门的本质性认知过程中,尤其是在熟识汉字结字特性、笔体演变规律与书写艺术的彼此关系上,对已有实践体验和创作积累的绍刚兄来说,可谓豁然开朗耳目一新。
在这二十多年里,且不论绍刚在中央美院书法教研室执教十年的漫长经历,单就近些年来他所陆续发表和出版的《十六国时期高昌郡书法简论》《秦泰山刻石传本两种考》《早期石刻拓本中的几个问题》《儒学与东汉魏晋书法艺术的发展》《楚简书法概论》和《蒋维崧先生在书法史上的地位和意义》,以及主编《出土文献研究》《新疆博物馆新获文献》,参加编写《长沙走马楼三国吴简》和《肩水金关汉简》等在业内有着广泛影响的或论或著,人们便可大抵明了刘绍刚在业界的所作所为。
除了这些学术文篇外,自1992年起,绍刚兄便着手为业师筹划出版《蒋维崧印存》。此后又陆续出版了《蒋维崧临商周金文》《二十世纪书法名家——蒋维崧》《乔大壮印蜕》(乔为蒋氏之师)和《蒋维崧印集》等前辈著作。其间,绍刚的书作除了参加类如《全国第四届书法篆刻展》等国家级展览外,在蒋先生的指导下,2000年他还为济南历山以金文创作了高八尺广二丈八尺的《书·舜典》摩崖之作。后两年,绍刚根据《史记》等记载及泰山刻石“安国本”、“绛帖本”拓本,又对泰山刻石的行款、文字进行了勘证,并以秦汉金石文字补足书写了《秦·泰山刻石》巨作。与此同时,他的书法创作成果也先后体现在《篆书诗词名句选》《刘绍刚印存》《刘绍刚篆书舜典》《孔子论学八体书二种》《见贤思齐——先秦诸子语录》等作品集之中。
往绍刚兄就读于山东大学历史系,1982年毕业后分配至文化部古文献研究室,现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工作。身为研究员的刘绍刚,主要从事简牍帛书整理研究及艺术史研究,古文字研究自是他的当行所在,从这一点上讲,称他是位学者型书家大致也合情合理。然而由此引出的另一个话题是,此类书家尽管跟自己的职业有关,而事实上却也不至于凡属为文者,皆可自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学者型书家的。由此看来,要造就一个书家的重要条件,除了须具备过硬的技法手段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在于作书者的由学问、识见积淀而成的全面修行和精神境界,这无疑是铸成作品灵魂的基础所在。
故尔我想说,绍刚笔下的唯常年沉湎古代文字而致的古朴清丽之风,虽说面目不算广泛多样,但有此蜕变于深厚摹勒之功的自家笔体,已称足够。试问古往今来,中国书法史上名副其实的所谓“四体皆擅”者,可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