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珍是一名新女性,女白领,在上海新式报纸《商报》馆做书记,也就是秘书。1922年9月,年仅24岁的席上珍,因为买股票纠葛,造成巨额资产损失,愤而自杀。
席家系苏州洞庭东山望族,这位席小姐毕业于上海有名的城东女校,业余又在英文补习班进修。她喜欢读书,写过小说,英文流利,而且穿着打扮颇有品位,坐办公室,在当年算是文化程度很高,令人耳目一新的新女性。在股票买卖狂热下,报馆经理汤节之开设了一家信托公司,帮人委托理财,席上珍向亲戚朋友挪借了5000元(按实际购买力计算,约为现今的50万元),交给汤购买股票,自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久“信交风潮”袭来,大批交易所和信托公司倒闭,席上珍不仅颗粒无收,连一纸股票的凭证也没有拿到。席虽说是一名白领,月薪并不高,仅20元,这5000元的钱款,大部分是母亲的积蓄,其他都是东借西凑而来,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据亲友说,席上珍曾多次向汤节之催要钱款,但汤说:“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钱放在我处,有何不放心耶。——你嫁了我吧。”因为讨不回钱,无法向亲友交代,且又受了汤节之的羞辱,席上珍两次在报馆内喝药自杀,两次都被人救了过来。
1922年9月9日晚上,席上珍没有按时下班,她等到众人散去,独自进入汤节之的办公室,用一根电线上吊自杀,这一次,等到有人发觉她自杀,已经无力回天了。她以这样一种方式表达她的冤屈,也反映了她的绝望。在社会大变动的时代,新女性往往是最为脆弱的群体,她们的敏感、刚强和名誉感,成为她们迈不过的坎,难以逾越的人生障碍,而经济上的顿挫,往往成为最直接的因素。
席上珍自杀后,社会舆论强烈谴责汤节之的卑劣行径,多认为是汤拒不返款导致席的自杀。陈望道先生也写了《席上珍女士在商报馆里吊死事件》,对席的自杀表示同情。处于风口浪尖中的汤节之,则公开发表声明,称他早已将所购股票凭证交予席上珍,至于股票惨跌所造成的损失,与他无关云云。
经济纠葛引发的案件,一旦条件具备,马上发酵成为社会关注的事件。媒体报道连篇累牍,市民百姓街谈巷议,一直到第二年才渐告平息。
早期入职报馆的女性不多,炒股的女性更少,而且炒股自杀,在股市大起大落的时候,很容易成为市民关注的焦点。加上她与报馆经理的是非缠斗,一点办公室的暧昧,她的死也与后来的阮玲玉、筱丹桂一样,具有一定的“娱乐性”,人们在一掬同情之泪的同时,也不乏观赏一场精彩好戏的黯淡心理。
民国时期,女明星阮玲玉因为“人言可畏”自杀,越剧红伶筱丹桂也因为“做人难、难做人”自杀。她们的死,在当时都引起轰动,说得难听一点,社会造就明星,就是用来娱乐和消费的,明星的一举一动都有娱乐价值,何况非正常死亡呢,所以她们的死,也被看客们视作最后一次买单,一定要物有所值,爆炒到底。
席上珍自杀事件很快演变为一场各方势力博弈的游戏。汤节之系广东人,在上海很有名望,是沪上的粤商领袖,他为报纸聘请的主笔,是后来被称为蒋介石“文胆”的陈布雷。粤商与其他商人团体为争夺商业利益,向来存在矛盾冲突,此刻被社会媒体舆论曝光其负面新闻,其他商业势力焉能不暗中窃喜?席上珍死后,洞庭东山同乡会立即出面为她伸冤,谴责汤节之的道德败坏。
随着社会各方势力的介入,事情的发展愈益社会化、扩大化。粤商和汤节之虽然竭尽全力进行辩护,终于抵不过社会舆论如潮般的攻讦。法院判处汤节之有期徒刑三年(未执行)。此后有传言汤将“异地为官”,因为名声已坏,被人告发而作罢,遂销声匿迹,不复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