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特别的礼物
在残疾人中我最同情的是盲人,觉得他们是生活中困难最多,乐趣最少的人群。退休之前,生活、工作在闹市区,两点一线,很少遇到盲人;退休以后,动迁到虹桥路,所在小区对面就是上海市盲童学校,时常会看到从校门进出的盲童。他们小小的身影让人心疼。
上世纪末,我终于实现了暗地里许下的“心愿”:把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捐赠到上海市盲童学校去。
我事先并没有与盲校联系过,那天去时,没想到徐校长亲自来接待我,还握着我的手连连感谢。我本来预备把钱一交了事,可是这位认真的女校长,一定要赠我一份“荣誉证书”,倒搞得我不好意思起来。
第二天,给了我证书,校长又笑着对我说:“来参观下我们的学校吧!”
我们穿过一个大操场,正值一群“低视力”学生(盲童学校是与低视力学校设在一起的)到操场里活动,欢声笑语。走进教学楼,从窗户外向教室里望去,只见一张张认真的小脸,正在专注地听着老师讲课。
来到一个教室前,徐校长叫出一位女生,说:“您的这笔捐赠,我们研究下来,决定专门资助她。”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叫小丽,眼睛在近两年患上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视力急剧下降,不久就要变成全盲了。或许是因为她在音乐方面有点天赋吧,学校正在培训她学习“钢琴调音”,以后能成为一名钢琴调音师,也是一门很不错的职业。
了解到这个情况,我便产生了一个想法:买台CD随身听送给她,也许对她学的专业会有帮助。但是CD随身听当时价格不菲,我自己想了多年也舍不得买,只能作罢。正值元旦将临,我便买了巧克力、音乐贺卡、长毛绒玩具,给她作为新年礼物。校长一定要我当面交给她,于是这天,我们在校长办公的隔壁房间里又见面了。
小丽有点害羞,所以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过后,她用残余的视力写了封信给我。字写得很端正,看得出写时很认真用心。她写道:“我尤其喜欢那个绒毛鲸鱼,太可爱了,我从小就喜欢这类长毛绒玩具。我会好好爱护它的,它是一份特别有意义的礼物。”信里还附了一张学校庆祝元旦的联欢会入场券,邀请我去看。
脸上永远带着笑
那天演出前,校长又陪她到我座位旁来看我。演出中,她一人表演了两个节目:独唱了一首外文歌,参加了一场器乐合奏。站在台上,她显得落落大方,歌声与乐声,美妙动听。我在台下为她拼命地鼓掌。可真是个有才艺的小姑娘啊!
短暂的三次会面,她给我的印象是:很会说话,脸上永远带着微笑。我曾想过,那段日子里,她正处于双目即将完全失明的境地,身心陷于极端绝望和痛苦中,背地里一定淌过不知多少眼泪、有过多少不眠之夜,为什么看到她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我猜想这是她想从痛苦中自拔出来,用坚强乐观的姿态来面对现实。每想到这点,我就感慨万千。
她的眼睛不久后就完全失明了。我了解到,学校送她到日本去继续进修钢琴调音,她聪慧好学,后来又学会了推拿,在日本结了婚。我觉得很宽慰:这样的婚姻,一定有很好的基础,她会生活得很幸福。有感于此,我写了一篇《真情的微笑》,发表在一张报纸上。
去年12月我又到盲童学校联系有关捐赠时,老师告诉我,小丽即将随一个日本代表团,到上海来参加100周年校庆活动。我便写了封信,并把发表那篇《真情的微笑》的报纸,一起托办公室老师转交给她。今年元旦后,我接到她从日本打来的电话,说这次是随团来沪,时间紧凑,所以不能见面,下次来上海时,会同丈夫一起来看我。
听到她在电话里轻快的言语,爽朗的笑声,我既为她的坚强乐观而感动,又为她的幸福生活而由衷感到欣慰。
耳边美妙的世界
去年夏天,我在襄阳路电子商城,无意间发现,二手的CD随身听,成色和新的虽然相差无几,但是价格已经不高。过去舍不得买的东西,现在只是原价的十分之一,就兴冲冲买了下来。
回家后,夜阑人静,熄灯躺在床上,在黑暗里尽情地欣赏那美妙的立体声,我想到,盲人虽然丧失了视觉,但是他们有更敏锐的听觉,可以在音乐世界里享用比普通人更清晰、更美妙的声音。又想到当年没能给小丽买CD机,始终是心中的遗憾。于是我就决定,把原来在这一年要送给盲童的复读机换成CD机。
我去买了五台CD机,因为品牌不一,又没有说明书,为了使用方便,就为每台机器绘制了一张标明了按键、插口的示意图,让旁人能用来教会盲童操作;又精选并刻录了20张优美动听的经典名曲,其中有民歌、民乐和轻音乐,还有一组是最近来上海举行演唱会的盲人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的歌。波切利的歌声、经历,都可以作为榜样,激励盲童们乐观向上。
忙了十多天,11月,我把器材和资料全部送到了盲童学校,老师说,打算把它们放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让更多的学生可以享用它们。
帮助盲人,那不是我们在行善做好事,而是每个人应该尽到的义务和责任。盼望这些年来播下的一点点种子,将来能够在盲童心中,绽放出几朵小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