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
下午,同事小殷来提前拜年。又接到诗词学会会长褚水敖先生发来的贺岁诗,并告知明天去异国小岛过年。我这才想起已是小年夜了。来都市谋生的都纷纷拥挤着返乡;住都市生活的,不少人也纷纷兴奋着去他乡过节。时代真变了。在记忆中并不远的过去,也就二十多年前,小年夜可是都市弄堂里最忙碌的时光。灶头间里,煤气灶火力全开,这家水笋烧肉刚入佳境,那家自制蛋饺已成黄金元宝。曹家阿姨两个月前风干的鳗鱼刚上蒸笼,方家姆妈锅中的八宝鸭已香溢街坊。最是那平家伯伯得意的什锦砂锅,冬笋,火腿,母鸡,咸蹄髈挤在一起笃得卟卟响。这响声,这香气,这四邻八舍忙碌的景象,竟然已成历史的回味了。谁说新年是马年,这几十年都像马年,飞扬前进。
大年夜
今天中国人的家庭只有一个主题:年夜饭。市面上的大小饭店又要忙碌不堪了。好多年了,我家吃年夜饭也上馆子。只是这两年九十多岁的老母亲腿脚不便,年夜饭改回家里吃了。家里吃,有家里的随意,有家里的舒坦温馨。最有滋味的是,可以吃到平时不太吃的传统菜。
中国人的家庭蛮有趣的,每家总有一二个津津乐道的传统菜,大都是说祖上传下来的。可能菜名相同,却各有各的门道,平时不太烧,过年才能吃上。什锦菜就是我妈拿手的传统菜。十个蔬菜炒在一起,各自的香味鲜气巧妙组合,从舌尖到心灵顿入仙境。母亲从菜场选料,池边拣洗,切配改刀到烹炒拌和,亲力亲为,一丝不苟。金针、木耳、冬笋丝、胡萝卜丝、水芹、小菠菜、荠菜……啊呀记不全了。每样单独炒,火候均不同,冷却后再拌和,淋上香油。母亲说:“你爱吃,就多炒点,吃到元宵节总够吧。”但每次都吃不到元宵,大瓷缸就见底了。就在这年复一年的多炒多吃中,母亲满头乌丝已成皓首白发。
如今母亲已做不动这道菜了,她说你可以自己做。我知道自己也能做,只是没有了上海人说的那份“心相”。是的,继承传统,不仅是技艺,更难得的是那份心相,传统文化的精髓就在那份心相里。今晚,为老母亲那几十年的心相,我要拥抱我的母亲。
年初一
早晨,拉开窗帘,这大年初一老天爷给申城的压岁钱是:雾霾。看得出,昨晚祈福求财,放炮除夕的人们,对这份压岁钱是作了贡献的。疑惑的是,他们是在除夕,还是在招夕呢?春晚上,一个小姑娘转了四个小时的圈,看点是在原地转而不息。冯小刚是否在昭示,尽管要到新年了,可许多东西还都在原地转悠着。昨夜的春晚和今晨的雾霾告诉我们,改变和进步不易啊。
其实,大年夜除了看央视和放炮竹,还是有其他消遣法子的。在没有春晚的古代,人们除夕守岁有许多玩法,比如藏钩和射覆,可惜如今都失传了。今年的除夕,我回父母家吃年夜饭,妻子陪腰伤的岳母在我家。等我从父母家返回,央视春晚早已开锣唱戏了,可电视机前并无妻子的身影。走进书房,只见她掭墨铺宣,兴致勃勃在临摹朱子鹤老先生的山水画。远山近水,高树矮草,山间屋檐野雀噪。情趣盎然,气韵生动。我在一旁不觉啧啧称颂。她说,你不要癞痢头儿子自己好,这画还未着色呢。我是书画的门外汉,在一旁守着,看着她一笔深,一笔浅地画,感受到中国山水画蛮吃功夫的。终于,她放下笔,揉搓几下肩胛。“好啦?”我问道,她点点头,此时才听到外面炮竹大响。妻子拿出一方刻章盖上:“乐此不疲”。电视里正唱着歌曲《难忘今宵》。我也心血来潮作一绝以记之:谁知射覆奉茶赞,难觅藏钩罚酒还。守岁何须赖春晚,陪伊泼墨画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