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5: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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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12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偏见图书馆
王莫之
  王莫之

  喜欢看书,难免就被偏见所累。我一直觉得“书非借不能读”是走极端,所以从学生时代就热衷淘书买碟,几乎不问外人借,也几乎不外借。家里的收藏于是和沪上的房价抱团涨,待到成家,书房渐满,开始迷茫,有了黄生之叹,买书好似买面积,一平方几万几。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回归图书馆的。但是,陈年恶习难除,偶尔还在电商下单,选自认为值得一看再看的书,其余的,就交给图书馆吧。

  图书馆培养偏见,也消除偏见。那天,我只是出于好奇翻了《木心回忆录》,觉得他谈法国新小说,不偏不倚,幽默犀利,就借了一本。回程地铁还在读,满眼惊世警句,差点看瘫了。今天我可以说我不买这套书是正确的,老先生拒绝在生前出版这套文学讲稿自有道理。这简直就是《傲慢与偏见》和《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合订本,我读到他说契诃夫的短篇写得太通俗,不如莫泊桑,就把书合上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感谢图书馆,不然我看不到书中另一些精彩的论述。

  书借得勤了,会想起名家笔下的图书馆,产生某些不健康的联想。孙甘露的长篇《呼吸》,男一号罗克在图书馆看贡布里希,倦了,于是勾搭上了项安,后者是馆里的女工;威廉·特雷弗的短篇《格来利斯的遗产》更绝,寡妇去世,给她常去的图书馆的管理员留下一大笔遗产,面对巨款,格来利斯先生慌了,仿佛流言已经四起,仿佛他真做错了什么,愧对已故的妻子。这都属于心理现实主义,现实不重要,拷问的是心理:去图书馆真的是为了书吗?

  当下的上海,图书馆已经有了一些水蒸气。夏冬两季,会看到寂寞的老者对弈象棋;工作日的下午,会看到青年男子对着液晶屏研究曲线图;还有人(少女为主)在开馆的任意时段追连续剧,刷微信聊天。这些风景无不让我想起以前的混堂,想起现在的大浴场,洗澡通常只是一个借口,你把自己洗干净,是为了其他目的。

  于是,我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去各个区的图书馆,是为了提高写作技巧,还是收集写作素材?

  上周遇到几个出版社的朋友,抱怨当下文学著作、学术书籍的出版现状,印量奇小,主要走图书馆,又或者被实体书店寄养一阵,然后打回原籍,或酷刑化浆,或特价清仓。朋友说得真切,做书越来越缺乏成就感,也容不得什么情怀,而读者并不领情,互不待见。点开豆瓣,经常看到有人晒书单,都是把心仪的新书存在购物车,等到电商做活动,然后以极低的折扣一举歼灭。我何尝不是如此。所以虽然我不问出版社的老友讨样书,却并不能得到他们的尊重。

  亏得还有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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