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理发原本就是一件麻烦事。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更是让我发怵,生怕走进不该走进的地方。但是,头发却不在乎这些,仍然一个劲地长。
是该理发的时候了!我顺着街寻觅。装潢不错的形象设计会所、新概念造型、艺剪坊倒有几家,可一看价格就让人头皮发麻:女士烫发380元,男士理发88元。估计,这还不是金牌理发师,如果是金牌出手,怕是要翻倍的。
眼前的五光十色,让我呆若木鸡。不是我小气,而是我心里清楚,我这脑袋瓜,一刀剁下,也卖不了西瓜价。
那天闲逛,逛着逛着,就在一条偏僻小街的转角意外地发现一家理发店。说是店,其实有点夸张,巴掌大的地方挤着一镜一台一椅,椅后再多一人就无法容身。条件简陋,价格自然就能接受了。小师傅皮肤白皙,笑眯眯的瓜子脸衬着修长的身材。他说他刚出道,明年春天才满20。20岁就能理发?看我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他一边用白色的围布拍打着转椅,一边说,我在县城大理发店都做过3年了,您放心!
小师傅手艺果然了得。双手在头顶游走,轻巧,自如,仿佛不是理发,而是在打理一件工艺品。许是头一回来,许是寂寞,小师傅很健谈。他说他来自大山深处,那里,山上山下都姓令狐,他也不例外。一听到这个很特别的姓氏我就想起《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他笑笑说,他没有独步天下的剑法,他只想做一个称职的理发师。他说他家里没有亲人,是外婆把他拉扯大的。我问爸爸妈妈呢?他说,3岁那年妈妈就病故了。我这辈子没喊过一声爸。我以为遇到隐私,不便多问。他顿了顿说,他是个没良心的人,母亲病重,他在外打工,一分钱不着家。料理完母亲丧事,把我往外婆怀里一扔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去理发,转角处挂个纸壳牌牌:回家收谷子,3天后回来。果然,3天后令狐皮肤晒得红红的回来了。我说你会割稻?他说,打小就会。外婆老了,不能让她下田了。柑橘熟了,我还得回去下橘子。我说你怎么不在老家开个理发店?他说现在村里的人都出去了,谁理发呢?打算在城里奋斗七八年,买套50平的小房,把外婆接来,再成个家,安安心心地做手艺,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的很长时间,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令狐小师傅的转角理发店。坐上他的椅子,不用多说,满意而归。转眼秋去冬来,再去转角,小店关门了。问附近修鞋师傅,说,走了!不开了。我问为什么,师傅朝我诡秘地一笑。再后来,听人瞎掰,说房东老板娘硬要将自己离了婚的女儿许配给他,他不从;也有人说他吃住都在老板娘家,老板娘酒后失态对他性骚扰……总之,转角不再理发了。
站在冷风里,我一脸茫然。一个单纯可爱玉树临风的男孩,一个从小命途多舛十分懂事的男孩,小小的转角,怎么就容不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