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不识石库门
旧城区改造正忙,不由想起住过的老房子,想起台湾亲人来住石库门的趣事。
我妹妹和妹夫都出生在台湾,从未到过大陆。他们夫妇俩初次来到上海,我们怕他们住不惯石库门,就事先在宾馆为他们订了个房间。
那天热闹非凡,我们全家人全都出动到机场把他们迎回了家。到家门口,我指着石库门的住房对他们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他俩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起这栋两层的建筑。进了屋,他俩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张大两眼四处观看,觉得这屋造得很特别:深高的围墙,壁垒森严;屋前屋后有大小两个院子,上面有前楼后楼和东西两个厢房;一层和两层楼梯之间有个亭子间;楼下除了客堂外,还有个灶间,灶头两旁画着五彩缤纷的灶花,灶上支着大小不同的三眼铁锅和一个汤灌。最使他俩感兴趣的是两扇漆黑而高大厚实的木板门,上面有两个铜质狮面门环。两人双手在狮面上轮番抚摸,还不时拍拍金属吊环,发出“嗵嗵”的响声,就像小孩玩玩具那样,颇感新奇而有趣。但他们不知房屋的名称,妹夫问我:“三哥,这就是上海的‘老洋房’吧?”全家都不禁笑出声来。我解释道:“不,这不是洋房,是石库门。你们别看它貌不惊人,曾长期是上海的标志性的建筑物呢。”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妹夫说:“以前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上海有种叫石库门的房屋,原来是这个样子呀!不是三哥的介绍,我们还真以为把它当成‘老洋房’呢!”
不顾旅途劳累,他们把每一处都看得十分仔细,无拘无束,仿佛要把所有一切都收尽眼底。直到午饭时才罢休。
请求姐夫一件事
石库门的客堂很大,少说也有50来平方米。中央放一张漆得油光闪亮的八仙桌,桌面上摆着我老伴亲手烹饪的上海本帮菜肴,个个浓油赤酱,有红烧肉、红烧肚档、草头圈子、三鲜肉皮汤、青菜大肉圆、荠菜豆腐羹、马兰头拌香干、咸菜炒冬笋片、响油蟮糊……摆得满满一大桌。妹夫不禁“哇塞”一声:“这么多的好菜呀!”妹妹也用鼻子嗅了嗅,说:“闻闻都觉得很香很鲜,在台湾我还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样的正宗上海菜呢!”说着,他俩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面吃,一面不停地说:“好吃,好吃,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上海菜。三嫂的手艺真不赖!”老伴说:“你们过奖了,这不是我的手巧,而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上海本帮菜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是上海本地人,只不过按照长辈们烧法做呗!”
饭后,妹妹妹夫对石库门还意犹未尽,他们把每个角落又看了一遍。在楼下厢房,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些。厢房是个空房,里面放着一张大床,其他家具一应俱全;钟点工阿姨常来打扫,所以清清爽爽,一尘不染。这会儿,我发现我妹把嘴靠近妹夫的耳朵,轻轻地咕噜了几句,由于声音过低,也听不清他们在说啥。等我们来到客堂间休息,刚坐下,妹夫就迫不及待地说:“三哥,我想同你商量件事。”
“啥事?你说。”我不知妹夫葫芦里到底卖啥药。
妹夫说:“今天我们不想去宾馆去住,就想住家里,反正下面厢房空着,我俩住正适合,也喜欢。请三哥快把宾馆房间退了吧。”
我急忙说:“这不行,石库门老房子哪有住宾馆舒服?”
妹夫摇了摇头,说:“不一定,宾馆我们常住,不稀奇。石库门我们从没住过,看看也叫人高兴,故请哥嫂答应我们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嗨,既然他们一再这么说,我自然无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妹妹妹夫乐得眉笑眼开。老伴马上叫钟点工把厢房全面再收拾一下,床单被褥焕然一新,里面所有的用品都用抹布又擦过一遍,厢房显得更加靓丽了。
第二天一早,见他们夫妇都起床了,我凑过去问:“你们昨晚睡得怎么样呀?”妹妹抢先回答:“太好啦,睡得真香,一夜睡到大天亮,当中醒也没醒过。我长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觉呢!”
听了此话,我心里甜蜜蜜的。台湾的亲人也爱住石库门!这样的魅力,也只有承载了多少年记忆的老房子才有吧!
如今,城市日新月异,但总有些东西,值得保留,值得回味,值得留给后代。亲情是这样,文化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