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两只狗被分别拴着 

　　傍晚时分，修丽带着两个孩子匆匆赶回了看守所。把大浩和缨络安顿在食堂吃饭，修丽急忙去老于办公室，看望黑狼。修丽戴上训犬专用防护袖套，慢慢靠近黑狼，跟它说话，摸它的头，摸它的肚子，刺激它产生小便的感觉，然后乘它不注意，猛地将黑狼抱了两天的那包东西，从它身子下边抽出来。 

　　张不鸣一看，原来是老于受伤以后，人们替他剪下来的那只浸透了血的棉毛裤腿儿。这两天下来，黑狼就像守护着老于本人那样，守护着它。修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黑狼弄出了屋子，总算引导它把憋了两天一夜的尿撒出来。那泡尿断断续续撒了五十分钟之久，把地上的土都浇出一个大坑。 

　　随着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作响的声音渐渐变小，张不鸣长长出了一口气，对修丽说：你要是今天不赶回来，它的膀胱肯定要撑破的。老于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呢。修丽听了，脸上一阵热辣，很惭愧地说：以前我太不了解黑狼，也太不理解老于了。等他回来，我得郑重向他道歉才行。自此以后，老于对黑狼的感情上升到了死生之交的高度，真的把它当作一个亲生的孩子，而不是一只狗来看待了。这样一来，还有谁能嘲笑他是一个爱狗狂呢？ 

　　刚能下地，于笑言就出了院，拄着双拐由于婶搀着，回来看他的狗。老于说，对黑狼他还不太担心，最担心的是细虎。这话有道理。那场二狗一主的恶斗，给黑狼带来了好名声，同事们到医院去探伤，个个夸它是义犬，关心它的人多了去了。而细虎来了没多久，跟所有的人都很陌生，唯一的同类黑狼，刚认识就成了冤家对头，又兼与黑狼争斗的时候，误伤了主人，它的心里肯定没着没落。细虎发飙伤人，同事们对它敬鬼神而远之，这些天能把狗粮喂到它嘴巴里，没把它饿坏就不错了，又有谁会疼它？话是这么说，老于下得车来，先去看的还是黑狼。这个秩序的先后，似乎还由不得人，只能由得狗。 

　　说来也怪，老于刚走到院子里，离后边的小山还有长长的一段路程呢，黑狼已经嗅到了他的气息，并且闻风而动，一次次站起身子，发出呜呜的召唤，就像久违的孩子呼唤娘亲。这声音对老于来说，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亲切得不能再亲切了。当时他就有点情不自禁，照直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于婶拉都拉不住。 

　　这情形幸好被张不鸣看见，马上过来拉住老于的手，叫他千万别激动。张不鸣预感到，今天黑狼与老于的见面非同一般，如不事先安排好，没准老于得二次受伤呢。张不鸣扶住老于，叫他靠在一堵结实的墙上，把双拐拄牢实了，再把黑狼从它栖居的狗圈里放出来。 

　　为了防止黑狼和细虎这两个冤家再碰面，这些天两只狗被分别拴着，还特别为黑狼扎了一圈篱笆。黑狼虽然每天被好吃好喝地照顾着，看上去还是凄凄惶惶地不安心。张不鸣每次去看它，黑狼都会把头侧过来，瞪着眼睛直往他身后瞅。张所知道它是在那儿找老于，总是摸着它的头告诉它，老于快好了，过一两天就回来了。这一套，头两三回还见效，说得多了，黑狼知道这话没有准，他说他的，黑狼也不当回事了。现在老于真回来了，黑狼见着他，还不知道怎么表示呢。 

　　果然，听到老于少气无力叫了一声“黑狼”，那只原本病恹恹的老狗，一下子如同打了兴奋剂似的，唰地竖起了耳朵，身子跟着挺直了。等张所差人将它的链子一松，黑狼冲出狗圈，像匹小马驹似的一阵风，直朝着老于狂奔过去。老于一看，急得把拐杖一扔，伸出双手对黑狼喊：小子，别跑别跑，仔细你的腿！ 

　　黑狼的左前腿长了骨瘤，发作的时候经常痛得它左脚都不敢着地。老于担心它这一跑，左腿的瘤子要出状况。可是，黑狼见到久违的亲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跌跌撞撞跑到于笑言跟前，跃起来把前爪子往他肩膀上一搭，一下子把瘦小的老于撞了个跟头。一时间人和狗在地上滚成一堆，那个悲喜交集的劲儿，任何言词都难以形容。 

　　老于除了会傻子似的一个劲叫着黑狼的名字，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张所把老于搀扶起来，只见人眼泪狗眼泪人鼻涕狗吐沫，糊得他满身满脸。旁边的人亲眼见证了这非同凡响的人狗汇，也都看得傻了眼。 

　　纪石凉一边摇头一边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回我可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