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从北京到上海,又去北京东路圆明园路转悠一圈。圆明园路52弄83号(前门是北京东路83号),是我生活了20年的故地。毗邻的圆明园路50号是新民晚报社旧址。当年两座大楼一高一矮,隔弄而望。而今旧楼翻新,物是人非。我和晚报相邻相伴整整20年,与之一世的情缘源于少时藏下的情结。
我于1949年出生在圆明园路52弄83号。因我祖父解放前曾当过英商怡和洋行职员,故我们一家一直是租居在83号五层的一个单间里。比我们楼矮两层的晚报社大楼,原先是怡和洋行的仓库。上海《新民报》晚刊就是于1946年在这里创刊的。当年,这里一楼是机印车间和食堂,二楼、三楼是编辑部、管理部、排字车间。站在我家窗边,报社大楼的身影就全在视野之中。
我们楼的楼梯三层窗户正斜对着晚报的排字车间,我上下楼每碰到对面排字工人在紧张地拣铅字排版时,会驻足张望良久,老觉得有趣好玩,且自言自语:“噢,报纸是这么排出来的,真好‘白相’。”每天中午以后,邻靠52弄门口的报社印刷车间大门敞开,一捆捆印好的带有浓浓墨香的晚报被陆续运往各地。这一时刻,只要我在家,多半会看热闹似地在大门口看上一会儿,还对人说:“油墨味还挺好闻的”。1961年4月,第26届世乒赛在北京举行。上海市民为了第一时间读到赛事消息,纷纷赶来报社买晚报,买报队伍从报社大门蛇延至52弄内的59号门口,足有七八十米之长。我也在队列之中,因我和邻居小伙伴都爱打乒乓球。那一幕买晚报的景象,至今记忆犹新。
报社大门两侧各设有一个阅报栏。我大概十二三岁时已能粗粗看报了。两个报栏是我每天读报的地方。我个小,仰头看报有点费劲,大人们会把好位子让予我。看报,起初我是尝试老师的建议即“多读读报能写好作文”。尝到甜头后,我看晚报的兴趣骤浓,除了爱读连载小说、时事新闻外,还喜欢上了议论文,对“林放”的议论文时常是逐词逐句地诵记。所以,当时老师布置写作文,只要不限文体,我都会写议论文,而且被老师批语为“写得像模像样”。
后来我考入光明中学读高中,当上了语文课代表。再后来我在江西插队期间,被抽调到县广播站做编辑兼记者工作。我自认为身上的这点语文优势的得来,与自己长期坚持看新民晚报是分不开的。
1969年,此时新民晚报因“文革”已被停刊3年,我也被分去江西铜鼓县当知青,从此告别了大上海,也告别了晚报。一直到1982年,晚报正式复刊,我从大学哲学系毕业被分到北京,在人民出版社新华月报杂志当编辑,才又与晚报这位昔日的老友牵上了手。那时,人民出版社只资料室订有新民晚报,故而我常去资料室的一个目的是去看晚报。
几年后我当上了新华月报编辑部主任,便“自作主张”地为编辑部订了新民晚报,让大家都来予以关注。
本世纪初,新华月报为增加可读性进行改版,把已经多次改版、内容更加丰富厚实的新民晚报列入选载报刊的行列,我也常把自己看上的晚报专栏或专版的重头文章推荐给月报的编辑,并会给他们讲出一套荐用的理由。
新民晚报从我少时算起,已伴我半个世纪。我在职时每回出差或开会回来,都要把没看过的晚报翻阅一遍。在家夜眠前,看一个多小时晚报是我不改的“必需”。尤其是“夜光杯”的文章,几乎篇篇都看,读得会心时会咀嚼回味,读到精彩处会像少时学作文记佳词名句那样录上几笔。老伴常揶揄我:“把新民晚报当宝贝了”,并嘱我女儿:“千万别把你爸没看过的晚报弄丢了”。
我与新民晚报这份不离不弃的情意,还正缘于少时就把晚报视作亲邻、朋友、老师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