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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行区华漕镇王泥浜村,房租洼地使它渐渐成为外来务工者聚居区——~~~
     
2013年06月02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闵行区华漕镇王泥浜村,房租洼地使它渐渐成为外来务工者聚居区——
上海“小万州”
姜燕 周馨
■ 晚上九时,许远琼才回到出租屋
■ 闵行区华漕镇王泥浜村的租户大都来自四川、安徽等地
  本报记者 姜燕/文 周馨/摄

  重庆万州人,抑或新上海人?

  在闵行区华漕镇王泥浜村,由亲戚关系一个接一个带出来的外来务工者,几乎将他们的乡村移植到了这里。住了5年、8年、10年甚至更长,遥远的家乡在生活中渐行渐远,新的聚居地成了上海的万州、上海的阜阳或上海的颍上……

  这不是简单的“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的相思之情,对财富与美好未来的渴望中混杂着对家乡和他乡模糊的区隔及身份认同的纠结。他们常常也感觉自己就像华人移居海外,好比住在美国的“中国城”。但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迷惑,依旧会告老还乡,叶落归根。

  很难估量这里的外来人口与本地人口的比例。以一户人家的一栋楼房为例,4层的楼房,除了顶层是房东一家人居住外,楼下3层全部出租,每层约有房间10间,一间租给一户人家。不少房东除了一栋新楼,还有1-2栋老楼,以每间月租金100-200元这样更为低廉的价格出租。

  这是上海很多城中村中的一个,房租洼地使它们渐渐成为外来务工者聚居区,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村落文化。

  家的温柔

  许远琼轻轻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家,这让33岁的她脸上泛起淡淡的温柔。

  这里是上海市闵行区华漕镇王泥浜村南华街北杜巷42号一栋4层楼的民房,在上海西区做家政的许远琼和她重庆市万州区白土镇五龙村的亲戚们分别租住了一楼的4间房,还有几户亲戚住在左近。楼上住的是来自其他地方的打工者。按他们的说法,这是离城市最近的村落。十余年来,原住民们纷纷盖起小楼,以每间月租金300-600元的便宜价格租给外来打工者。现在,这里俨然形成一个文化独特的外来人口聚居区。租户大都来自四川、安徽等地,同乡之间往往来自同一个村子,有很近的亲戚关系,仿佛家乡村落的移植。

  所以,这里并不让远琼感到陌生和孤单。

  她的家虽然只有11个平方米,家具也颇为简陋,但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一张大女儿的照片,相框是远琼花2元钱在地摊上买的。

  “2000年刚结婚的时候,只有一张床,一个电视机和一张桌子,电视机是花1800多元买的,是当时家里唯一的家电,桌子是人家不要了我们捡回来的。”远琼捂着嘴笑起来,说起家里一家一当的来历,她有种特殊的满足感。“柜子用了很久了,是大女儿几个月时,人家厂里清理出来不要的;冰箱和微波炉是后来去二手市场买的;那个小矮柜和立柜也是在二手市场买的,用了8年了;这张桌子上的抽屉来历最有趣,是二哥那边用不上,我们拿过来的;凳子是一个堂姐回乡时不用了的;这台电脑昨天刚刚装上,大哥家里刚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就把这个给我们了。”  

  终日忙碌

  远琼这样形容自己——每天像车轮一样转个不停。

  这个外来村落里的人大都和她一样,一早出门,深夜方归,每周只休息1天。每天清晨,村里狭窄的道路上满是骑着电瓶车急着出去干活的人,白天村里静得听得见狗叫声,到了深夜10时许,夜归的人再度燃起这个村落入睡前短暂的喧哗。

  远琼盼望她白天每个时间段都被填得满满的,虽然累,但她觉得那样才把自己用足了,没辜负她在上海拼搏的日子。但这样的时候并不多。今年1月23日,远琼终于把活接满了。

  早上6时30分许,她挣扎着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匆匆洗漱一下,草草弄点吃的,7时多便慌慌张张地出门了。她做的第一家在虹桥路,骑电瓶车过去要半个多小时到40分钟。从8时开始打扫卫生,工作2个小时;第一家结束后,她骑着电瓶车到剑河路一户人家,从10时30分做到12时30分,午饭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13时30分到16时30分,在虹井路上一家做;17时,又要急吼吼地赶到吴中路万源路,做到晚上20时。回到家中,常常已是晚上9时。

  “我老公有时上白班,回家早,就能先把晚饭做好,他上夜班时,就只能自己马马虎虎对付了。”马不停蹄地忙了一整天,远琼累得腰酸背痛,只想躺到床上睡觉,有时候丈夫想和她说几句话,她都闭着眼睛懒得开口。在上海打拼,贴心的丈夫是她最大的欣慰,他在厂里上班,相对轻松些,家里洗衣服烧饭的活大部分都由他包办了,远琼累的时候,还会朝他吼两声。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在家连农活都没怎么干过,这些年在上海,却变得特别能吃苦。  

  最怕丢车

  这样奔来奔去,电瓶车的重要性非同一般。今年春节前后,远琼连续丢了两部电瓶车,这让她几乎陷入崩溃。

  “2月4日,在万源路一户人家楼下的停车库里丢了一部电瓶车。6日买了一部新的,14日那天,在同一家又被偷了。”想起这事,远琼就恨得牙痒痒的。第二次被偷时,是大年初五,下夜班的时候,她到车库里转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车,那一刻心里简直凉透了。两部车加在一起一共5000多元,到那家才做了一个多月,光介绍费就给了500元,一个月工资不过拿了1000多元,倒贴了一大半。那段时间,远琼就怕听见车子报警的叫声,一听见就特别恐惧。

  到派出所报完案,用东家给的钱打车回家,远琼一下子倒在床上,像得了抑郁症一样,情绪低沉。委屈加郁闷,远琼第一次想放弃了,话不多的丈夫说,先坚持做吧,车丢了,再丢掉工作,不值得,把车子钱赚回来。一句话,说得远琼心里平静而安定。

  雪中送炭的温暖最令人感动。知道远琼连丢两辆车,一户台湾东家将家中一部漂亮的电瓶车送给了她,看到车的一刹那,远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近乡情怯

  远琼清楚地记得,17岁那年第一次出门打工时,带了妈妈用辣椒花椒炒的腊肉,香味扑鼻。初到上海打工,还被人给骗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是同乡的小伙子帮她打抱不平,又把她送到在江桥打工的堂哥那里,从此在上海安身。刚开始时,她连肉都舍不得买,每周只买三四只鸡蛋打打牙祭。后来,在上海结婚、生女儿……

  她适应了这里,作息规律,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生活便利。她和上海有了越来越深的关系,她的两个姐姐和丈夫的两个哥哥也都来了上海,住得很近,偶尔小聚。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有必须的时候才回去一次。有时候她恍惚觉得,这里也是万州,上海的万州。她说,再回老家时,她真的会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可在上海,除了工作她什么都没有,在万州,除了工作她什么都有,这个“什么”,在远琼的心里,明明白白地代表着两个字——乡情,即使有再多的家人在这里,故乡也在那里。

  有时候,她会深深地怀念那里。去年夏天,她回去看病,在家里住了两个月。院子前面有自家种的梨树,每年夏天都结满果实。她带着两个女儿每天去摘一盆,母女仨坐在树下大吃,那梨的水分特别多、特别甜。她看着女儿吃,看着她们跳舞,清凉的山风时而穿过夏日的炎热拂在脸上,她感到无比满足。她说,那时候,真不想再回上海。可最后,还得走。  

  想回万州

  来上海打工16年,许远琼从来没像上个月那样渴望立刻回到万州。

  那天下午,12岁的大女儿从老家给她打来一个电话。奇怪的是,每次都说个不停的女儿,这次有点哼哼唧唧,声音也懒洋洋的。

  “是不是来那个了?”许远琼隐隐约约猜到了。

  “你知道就行了。”女儿嗫嚅着。

  “你自己会不会?”女儿到了这个年龄,很快要面对这件事,许远琼心里一直惦记着,去年夏天回家时,她已经教过女儿。

  “难受吗?”

  “肚子疼。”女儿的声音里已经透着委屈了,远琼的心揪起来。

  “那你要不去找外婆。”奶奶去世早,两个女儿在老家由爷爷带着,诸事不便。

  “不想去,太远了。”

  “那怎么办?”

  “你回来呀。”

  远琼一下子沉默了,眼泪悄悄地流下来。

  “我能说什么呢?心里只有愧疚,觉得对不起她。女儿第一次来例假,多希望妈妈能陪在身边呀。”事情过去月余,远琼提起来依然是一脸的歉疚。小女儿今年6岁,她只希望将来她到了这时候,她这个当妈妈的能陪着——可到时候,又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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