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有点不吉利,现在要到龙华殡仪馆办丧事,我是“路路通”。从接尸、遗容化妆、借租厅堂,到租赁花圈、花篮,骨灰盒的选购及寄存等,几乎各个环节都有我熟悉的朋友。他们原先都是我护送到此工作的徐镇路街道的社会青年。
徐家汇过去有条徐镇老街,主干道徐镇路是一条弹硌路,两旁满是小商铺。徐镇老街形成集市较早,明代科学家徐光启曾在此进行农业实验,其部分后裔生息劳作集居在此。清咸丰十年(1860年)后,太平军进军上海,四乡难民云集老街,城乡菜农商贩纷至,遂成集市。这里的物价低廉,主要供应居住在老街的贫民。
在远近闻名的“三村一园”(南村、北村、市民村、小花园)等居民区,集居者大都是江淮地区的贫苦劳动人民。抗日战争爆发后,大批难民流入境内,多数从事以拉人力黄包车、手工织布及肩挑手提小贩为业。他们就地搭棚而居,形成规模不小的棚户区。当时居民的生活用水都靠政府分区域建造的“给水站”,居民一早来到“给水站”,肩挑水桶手提壶,过着简陋、艰苦的生活。
1975年5月,我奉调到徐镇路街道担任党委副书记,除了负责党务还分管生产组。徐镇街道下设联管组,管辖生产组、服务站、房修队、防控办等单位,共有就业人员三四千左右。生产组的任务都是国营企业外发的来料加工。“文革”之前,生产组的劳动力大多是家庭妇女。当回沪知青如潮水般涌到街道,他们就成为生产组的“生力军”。
生产组没有像样的车间,生产环境条件差、收入低,一天仅只有7角8角,月薪18元左右。当时流传这样一种顺口溜:“苦不怕、脏不怕,只怕工资一十八,年龄已到二十八,不知道,何时才能做爸爸,何时才能当妈妈?”面对这些空怀壮志、前途渺茫的青年朋友,我内心也非常同情,但爱莫能助。
有一天,区劳务局下达一个国营企业的招工通知,这在当时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但是招工单位是不太讨人喜欢的“龙华火葬场”,就是现在的“龙华殡仪馆”。由于封建思想的残余和社会偏见,殡葬业的劳动力来源以往都是“世袭制”,老爸传儿子,儿子传孙子,从不对外招工。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业务量逐年繁重,殡葬事业面临后继无人。区劳动局决定从徐镇街道招用20名男性青年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徐镇街道的辖区离龙华火葬场较近;二是这条徐镇老街的居住者过于贫困,而贫困者的择业总是以收入为前提条件,当时火葬场的收入要比其他行业高得多,所以,当招工消息一公布,几天里就有70多位青年积极报名,连我们街道机关联管组的两位优秀青年也报了名,其中一位还是街道团委副书记。我起先不同意。他们跑到卢湾区我的家里再三请求,见他们俩态度如此坚决,我便提请街道党工委讨论决定,最终同意了他们的要求。这两位青年后来分别成为龙华殡仪馆、益善殡仪馆的一把手。其他18名青年现在都是龙华殡仪馆各部门的当家人。
岁月如流,人是物非。改革开放使徐家汇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至今,悠远的徐镇老街已经灰飞烟灭,老街棚户区里的居民全部先后迁入煤气水电设备齐全的新居,只剩下老街东端宏达的天主教堂和藏书楼,南端名闻遐迩的光启公园,聊供人们凭吊老街的前尘旧景。 而今我亦70岁出头,早已从卢湾区搬到38年前我曾经工作过的原来的老徐镇街道塘子泾小区,即现在的徐家汇街道凯旋新村颐养天年。想起百年之后,因为有徐镇老街这段经历,我将比其他老年朋友更少一点“后顾之忧”,不觉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