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写了沈从文,写了袁昌英,写了周扬和田汉……这些人或为“旧教授”“官太太”,或为大领导老党员,处境悬殊,情况各别,结果却无一例外,都成了“整”的对象,成了悲剧人物。田汉死前还吟诗“跟着主席道路走”,周扬被通知出狱还要在牢里多坐几天给毛主席写检查,尤为可悲。
谁可为之,孰令致之呢?
李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在抽引着读者的思绪,使大家开始思索,这就够了。
他还写了“鸡连长”。黄永玉笔下这只昂扬气派的大公鸡,在它身上,我明明看到了沈荃的影子。这个循着田兴恕、陈渠珍足迹走出凤凰的人,替哥哥沈从文圆了“将军梦”,淞沪抗战中出过力,“由地方上再杀一批”的指示一下来,也只能跪在自己铺下的军毯上,手指额头说:“朝这儿打。”
读至此处,更加使人惊心动魄,觉得悲哀。
说真的,原来我并不怎么看好李辉,正如不怎么看好我自己一样。鲁迅不是最鄙薄“拙劣如报章纪事”的文字么?而李辉和我可都是记者出身,都是以“报章纪事”为业的呀!
现在我却很看好李辉,愿为他写下这几行。自己虽已去死不远,总算可以在祖师爷圣像前伸伸脚,也就够了。(二零一六年三月一日于念楼)
《穿越洞庭 翻阅大书》序
(中国青年出版社2016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