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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11日 星期四 放大 缩小 默认   
我的恩师邱岳峰(上)
朱玲
■ 邱岳峰
  ◆ 朱玲

  1980年3月30日,邱岳峰老师突然自杀离世,无数热爱他的人为之深感惊愕和悲痛。

  我从不敢去回忆这一幕,即便是三十六年以后的今天,当我坐在澳大利亚的乡村家中的电脑前,强使自己去回忆他在世界上的最后几天时,泪水还是会止不住地流下来。

  初识邱老师

  我从小爱艺术,爱文学,也做过艺术家的梦。“文革”中我中学毕业“上山下乡”,有幸到一个县文工团当了几年演员和报幕员,但因错失了进入专业话剧团的机会,后来又病退回到了上海,无奈只能在街道工厂打工混日糊口。

  1976年秋天,我在徐汇区文化馆参加活动几个月以后,话剧班老师把我叫到了一边,悄悄对我说:“小朱,根据我这段时间对你的观察,你要是不回去搞专业真是太可惜了。文化馆最多只能是让你练练兵,不会有什么大前途。”老师接着说:“我有一个叔叔,是上海电影译制厂的配音演员。是个非常好的人。前几天我和他提了你的情况,他表示愿意为你免费辅导,但是他说一定要先见见你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激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更想不到的是,话剧老师的叔叔,是配音演员邱岳峰,这样大名鼎鼎的配音演员,竟然肯收我这既无背景,又无地位,连报酬都付不起的穷女孩做学生,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梦中。

  那是1977年初的一个傍晚,我与话剧老师一起到邱老师家去进行“面试”。“别紧张,自然地表现自己就行了。”话剧老师叮嘱我,“另外,邱老师的家不太大,我们要速战速决。”

  邱老师的家离开淮海路陕西路不远,那是在南昌路一条老式里弄的一栋小楼上。我第一次走上楼的那天,感到楼梯笔直陡峭,而且异乎寻常的黑暗而又狭窄。在楼梯的尽头,是一间仅有十几平方米大小的房间。靠对面墙的角落里,摆着一张低矮的小单人床,一位50多岁左右的中年妇女面带倦容斜倚在枕上,这是邱老师的夫人靳雪萍阿姨。一见我们进门,靳阿姨立刻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打招呼让我们坐下,邱老师也随之从另一角落迎了出来。

  “啊,这就是小朱啊,我们已经听过许多关于你的故事了。”邱老师用他那充满磁性和富有魅力的声音对我说,他那一头银色的白发令我感到父亲般的可亲可近。只不过,他的高高的鼻梁和外翘的下巴,竟完全像是个电影里的外国绅士。

  在这之前,哪怕我有再充分的想象力,也绝对不会想到邱老师和他的妻子以及四个孩子,全家六口人竟都挤在这样一个极小的空间里生活,我为自己干扰了别人的正常生活而感到非常的过意不去。

  邱老师一定是感到了我内心的局促不安,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靳阿姨边上,用非常和蔼轻松的口气对我说道:“好吧,小朱,看看你今天为我们带来了什么节目?”

  “我想朗诵一段臧克家为纪念鲁迅先生写的诗《有的人》”。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和自然,但是,紧曲的手指在掌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冒汗。

  我朗诵完了以后,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单调浅薄,感情完全不到位,心里也没有一丝自信。

  邱老师用两手合拍了一下掌,站起身来对我鼓励地说道:“朗诵得很好,至少比我预计的要好得多。但是,还有许多段落是需要重新调整你内心感情尺度的。声调还可以更低沉、更自然一些。”

  “叔叔,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是愿意收小朱做学生了?”话剧老师问出了我的心里话。

  邱老师低头想了一下,平静地对我说:“我工作很忙,空余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如果我的帮助能够改变你的现状,我是会尽自己所能的。”

  邱老师的话顿时如一股暖流淌过了我的心房。

  在那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只要邱老师能有一点空余的时间,我就会到他家里去上课。

  在我的记忆中,邱老师平时话不太多,是个在艺术上一丝不苟、连一个错误音符都不会放过的严格良师。他对我当时在个人成长中的每一步,都给予了非常及时的校正和指导。

  因为经常来邱老师家上课,渐渐地我也和阿姨以及他们的四个孩子熟悉起来。邱老师的大儿子邱必昌好像大我几岁,个子不高,却是满头金黄色的头发,眉眼之间比邱老师更像外国人。我们大家都笑称他“黄毛”。邱老师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非常钟爱的女儿,当时还在外地农场里调不回来。每一次提及他的女儿,都会有一片乌云瞬间浮上他的眉头,眼睛立时充满了说不清的哀怨。我从不敢问这其间的缘由。他待我如此亲切,我感觉到他是在把我当女儿一样诚挚地关心帮助我。

  相处久了,他们全家都已不把我当外人,邱老师和阿姨都开始昵称我的小名“玲玲”。

  最使我高兴的是,我还经常可以从他那里拿到一些“内部电影票”。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食粮都奇缺的年代,这是我生活中最最快活的一部分。

  “就当是一次练兵”

  在1977年—1978年中的那段时间里,除了为我辅导以外,邱老师还和我的父母一起不断地分析讨论着,看应该用什么样的途径,才能改变我目前的状况,让我重新回到舞台。

  “我觉得你再要去考戏剧学院的希望不大,因为要去和那些刚出茅庐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竞争,可能太困难了。等你学出来再搞专业也太晚了!再说,学习期间谁来养活你?”邱老师对我家的情况非常了解,说得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我认为最合适的还是部队文工团。最好是话剧团。而且,你已经有了六七年的舞台经验,一到部队就能施展你的能力,他们也需要你这样可以立刻工作的人。”邱老师紧接着又说,“最重要的一点,将来回上海就会进入全民所有制单位,让这个卡住你喉咙的小集体制见鬼去吧!”

  他笑着像说台词那样地有声有色,用双手做着紧卡脖子状,像个调皮的孩子那样伸出了他的长舌头,逗得我们大家都大笑不止。

  爸爸也非常同意邱老师的观点。但是,像我们这样毫无背景的人家,该怎样才能找到部队的门路呢?

  “你就将这件事交给我吧!”邱老师对我爸爸说,“最近全国各地的部队文工团都经常来上海招人,我在行业里还是有些熟悉的人的,我会替玲玲留意的,请放心!”

  那段时间,通过徐汇区文化馆老师的推荐,上海市工人文化宫话剧团的导演苏若慈老师,破例收我参加剧组的排练演出。当时话剧《于无声处》红极一时,我被分到B组。同时还在排练话剧《约会》,扮演一个与我的外表和内心都截然相反的娇小姐的角色。

  1978年中的一天,邱老师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听说福州军区话剧团到上海来招生,考场就设在上海沧州饭店。你应该去试一下,我们做个准备吧!”

  盼望了一年的机会终于来到了,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邱老师可比我平静多了,只是比平时更严格地帮助我准备考试的小品。

  “心里不要有一丝杂念,就当是一次练兵!考不上也没关系,将来还有的是机会!”

  我把这些话都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那天考场的周围挤满了人群,有来陪同的戏剧学院的老师和他们的学生,有父母陪伴的亲子爱女。唯有我,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全神贯注地在内心准备着考试的内容。

  也许是只当一次练兵,我在考场上异常放松。我朗诵了一段邱老师为我辅导的诗,又表演了一段自编的即兴小品。还没有仔细地观察一下考官的神态就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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