芡实价格高企,并非商家炒作,盖缘于收获困难:每年白露至霜降之间,是芡实的采集季。芡实盛产地区,采集方式稍有不同,北方基本是一次完成,而南方大多分为两次进行。届时,芡农乘着小船或木盆进入池塘,或用刀具收割,或捞取已自行开裂浮在水面上的芡实。总之,全靠人工,烦难之极。
这还没完。采下的果实要放入清水淘洗,浸泡,然后用刀将外面的种皮削掉,取出种仁,晒干,才告一段落。
在江南一些古镇上,我们常常可见一些老太或中年妇女坐在板凳上,怀里拱着一只竹笾,很有耐心地在剥芡实的外皮。这是很困难很无聊的工作。由于效率低下,再加上采撷难度高,难免昂贵得让人咋舌。有一次我忍不住向一位老太询价,回答是“九十元一斤”,而且讨价还价的可能性是零。如果不想假手他人,亲力亲为,把剥去种皮看作乐趣,那么带皮芡实的价格并不高,十几元而已,但由此付出的代价是:手指疼痛,指甲松动,一小时只能剥十几颗……
其实,那些正在剥着芡实外皮的老太太或中年妇女,才不会蛮干呢!你看,她们右手拇指上戴着指套。这种专为剥芡实而设计的指套,前端扁平,还镶着一块铜片。铜片当是硬壳尅星。芡实被撬开后,其中白色的芡实幼嫩而柔软,稍事用力,便挤成一摊“浆糊”,非得用力恰到好处而无以将之完整取出。
当然,动用专门的机器来代替人工去皮不失为较好的办法,但必须忍受“玉石俱焚”的折磨。
在同里、南浔、周庄乃至朱家角等古镇,随处可见当地人在售卖类似云片糕的芡实糕。开始我以为它不过是米糕里面掺杂一点芡实做做样子,相当于日本清酒里面撒些金箔就可以称之为“金酒”一样。后来有人告诉,芡实糕还是很有含金量,芡实权重达百分之九十。可以了嘛。
江南一带,夏季消暑佳品绿豆汤里出现芡实的影子极其正常。用芡实来熬粥,更是稀松平常。
可能不少人以为芡实是南方水网地带的特产。这是片面的。事实上北方很多地方都有芡,至于芡实是否被重视、被有效利用,则另当别论。
至少,从前清宫皇室里,风行吃含有芡实的粥。金寄水先生《王府生活实录》云:“北京的腊八粥,向有粗细之分。凡是豆、枣相掺,米、果同煮,出锅后,撒些青丝、红丝,再放上红糖、白糖,就万事俱毕的,这是粗粥。细粥则不然。《燕京岁时记·腊八粥条》写得比较具体。要熬那种细粥,不仅费钱、费事、费时间,而且擅此道者不多,普通人家也置办不起。”“细粥,又名‘全粥’。粥米约计十种:即莲子、芡实、菱角、薏仁和粳米、江米、大麦米、高粱米、黄米、小米。用熬成的红江豆、红小枣二汤煮以上诸米,耐火的先熬,易熟的后放,使粥色纯红,不见一豆,故称‘细粥’。”可见北方对于芡实的认识是到位的。美食家唐鲁孙曾记:旧时北京的一些知名饭庄,每到夏天就把刚结籽成粒、尚未完全收浆的鲜嫩鸡头米,合着鲜藕、鲜莲、鲜菱等多种果仁,用荷叶盛着,下面铺垫冰块冰镇,做成“什锦冰碗”,作为达官贵胄们下酒的冷盘,消夏祛暑。亦可佐证。
芡实入菜也非常普遍,已经形成了一种特色。苏州人烧蜜汁火方,里面要加一点莲子或芡实,色彩漂亮,营养丰富;老鸭汤里也要放几颗芡实,药膳的分量无形中加重了。而在广东人的老火靓汤中,芡实也是角色之一,全赖它的药补功效独特。
虾仁炒芡实,看上去就让人赏心悦目,齿颊留香。其吃口之清新至极,不可言传。
听说过“大蚌炖珍珠”这道菜吗?据说,这是曹雪芹年轻时到苏州姑父家小住时创制的:把雪白滚圆的芡实塞进鲫鱼肚子里上笼屉蒸。蒸后的鲫鱼极像河蚌,而芡实简直就是珍珠了。天才曹雪芹就给这道菜起了个名字——大蚌炖珍珠。
我吃过的名菜不少,“大蚌炖珍珠”却始终无福消受,也不知哪个大厨能做。查《红楼梦》,里面倒是提到过芡实:“袭人听说,便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来。先揭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又那一个,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又说道:‘这都是今年咱们这里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来与姑娘尝尝。’”(第三十七回)但似乎找不到“大蚌炖珍珠”的影子。难道“大蚌炖珍珠”,也只是一个“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