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犹如细沙,在不经意时从指缝中流走。一叶知暖凉,花开花落处。
迈入人生第二个春,六十多岁的樊先生有太多的感慨。作为S市的商会会长,他此生大多数日子都在商界波澜不惊中走过,在经商的车水马龙中疲于奔波,在商海灯红酒绿里忙于生计,饱尝投资生涯的甘苦。
S市协和医院静悄悄,空气中散发出花的芳香。病房里,樊会长白皙的脸大大的眼睛显得苍白毫无血色,半闭的眼神充满忧郁与哀伤。今日上午,他因胆囊坏死扩散面临紧急手术,人生正处在生死关头……
医院的大花园里,时不时传来初生婴儿哇哇啼哭声,她像小草努力地钻出泥土坚韧地等待人生春雨的滋润。花园里花如海,那枝头翩然起舞的花朵,还有摇曳在春风里的枝条,都让生命显得那么畅旺。
在内科病房走廊上预备开刀的医生、护士紧张地忙碌着。家属焦虑的眼神祈求一家之主手术成功。
樊会长病房里聚集众多儿孙。樊会长是全家经济支撑的栋梁,孩子们无声的眼神交流,复杂的内心世界的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廊里一阵骚动,护士叫着樊会长的大名然后把他进2号手术室,9点手术。医用手推车上的樊爷爷睁开无神的双眼始终看着最心爱的小孙女,那可爱的小女孩奶生稚气大声喊:“爷爷,不要怕,宝宝等你出来陪我玩!”
樊会长两眼清泪直下。人到了老年,生活宛如绝句。短而隽永满溢睿智极堪玩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只是近黄昏啊!
在医院长廊的尽头那医用推车慢慢缓行,刚到手术间门口,樊会长猛然觉得昔日的商界大亨政界名流的光环在生命终点将至一霎间黯然失色,深感唯有生命和健康才是最宝贵的东西,钱是身外之物,面临死亡,那是万万带不走的!
耳边各种手术器具的声音叮当作响,犹如送别病人的挽歌,令人伤心落泪。
走了,走了,一了百了!没有爱情的令人窒息的婚姻,一辈子吵吵闹闹的错位婚姻今天终算熬到头了,家里那没完没了的争吵声时时碾压着心理禁区,慢慢的忧积成病,也终于到头了。
樊会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樊会长1.8米的身高,胖鼓鼓的肉把手术台占得满满的。
忽然,他仿佛听到外面暴风雨像瀑布倾泻进手术室,铁床架子摇晃,升起,在空中飘浮。铁床载着他带着他,像端午节的龙舟,摇荡在无边的星海。
彩云朵朵,天空像覆盖了所有的蓝色的天幕,没有皱折,没有人间苦恼,空气中弥漫着儿时龙眼的味道,远方闪烁的星星化身成一个女人,她披着白色的婚纱,银色丝巾闪闪发光,那仙女一般的音容笑貌是那样熟悉。
那不是我的青梅竹马、曾经深爱的女人?
梦幻中,陈老师变成七仙女挽着樊哥哥在星夜里跳起交谊舞,他们忘却了年龄,忘却了“文革”时凄美的爱情生活的酸甜苦辣。小陈老师在寂寞的天宫整整30多年,这一对苦鸳鸯好不容易在天堂相见,他们相拥在天边,时而激昂,时而优美旋转舞蹈。
樊会长昏昏沉沉已进入弥留状态,哈哈哈,走了,走了,一了百了。
圆了儿时的梦想,和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柔情似水的资本家女儿自由大方地生活在一起。原来世上真有人鬼未了情!樊会长沉醉在爱的梦幻中。他决定带着巨款到天堂投资……
樊会长英俊秀气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和微笑。
病房里,樊会长睡得昏昏沉沉。他隐隐约约看到小陈老师走到病床边,抱着一束龙眼花……
那时,他这个地主仔没日没夜地被挨打,血肉横飞。那天深夜,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让人丢在祠堂里,是小陈老师得知后立刻冒险带着学生来救他……
“活了,活了,老师快走!”
要不是陈老师搭救,他必死无疑。
“醒了,醒了!”护工高兴地把一封写着遗嘱的信封、笔、红色印泥盒交给樊会长。
这是医院护工的附带服务,由家属给100元钱护工代办遗嘱,可能当面不好意思。
“樊会长,您看把这个签了……100元您太太已给我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樊会长已有经验,再也不上心了。人还没死呢……唉!无言以对。
三年前也是住院急救。护工那遗嘱,那按手印的红泥盒还是借别的病人的,樊会长情急之下用牙咬,谁知把门牙差点咬下来,搞得满嘴鲜血,气得他在遗书上按了一个大大的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