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2: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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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1月13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百闻不如不见
潘修范
  潘修范

  是的,题目没错,确实是“百闻不如不见”。

  因为喜欢汪曾祺,他的小说《大淖记事》,不知读了多少遍,我还总想实地去看看。前些日子,我上大淖拜谒汪曾祺故居。走过月塘河,故居斜对面有“大淖巷”,逼仄而狭长。听人说,巷子顶端便是“大淖”。我心头一动,多年的愿望似乎就要实现。

  《大淖记事》是这样开篇的:

  这地方的地名很奇怪,叫做大淖。全县没有几个人认得这个“淖”字。县境之内,也没有别的叫做什么淖的地方。据说这是蒙古话。那么这地名大概是元朝留下的。元朝以前这地方有没有,叫做什么,就无从查考了。

  淖,是一片大水。说是湖泊,似还不够,比一个池塘可要大得多,春夏水盛时,是颇为浩淼的。这是两条水道的河源。淖中央有一条狭长的沙洲。沙洲上长满茅草和芦荻。春初水暖,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红色的芦芽和灰绿色的蒌蒿,很快就是一片翠绿了。

  ……

  打住打住,读着如此清新又亲切的文字,我实在按捺不住,除了抄录,便是神往。

  据说,过去当地人口口相传,一直把这片水泽叫做“大脑”,也不知其所以然,还是汪曾祺虽自小听惯,却感觉“大脑”和湖水不着调,寻根溯源,方查明:“大脑”乃“大淖”之讹,由此改过。当地文化部门为此在巷口墙上钉了块铭牌:大淖巷,原名大脑巷,根据汪曾祺先生意见,更为此名。淖,蒙古语是湖泊之意,可见原来这里的水泊挺大。此巷直通美丽的大淖。淖西,原有锻焊铜、锡的手工艺人聚居;南岸,有挑箩把担的箩班,做重体力活。汪曾祺小说名篇《大淖记事》中的人物原型以及故事情节中涉及的本事,源出于此。

  然而,大淖巷口,我踟躇再三,背后的阳光把迟疑的身影拉得长长。为何临到神往已久的“大淖”,我却止步不前?因为怕失望,怕摧毁了《大淖记事》赋予我的美好想象。

  现在,不少旅游景点,除了假古董令人作呕,名胜古迹名人故居破败相亦不在少数,脏的环境、灰的景象、没精打采的工作人员更没给游人留下多少好印象。网上有人抱怨:大淖成了臭水塘。就连汪老的儿子汪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探访故乡后回到北京,问他老爸:“我去看过你写的那个大淖,一泡子水,脏里吧唧!也不知道你怎么能把它写得那么美?”

  是啊,汪老笔下的大淖,无论是沙洲上蒹葭苍苍芦花放,还是加肉炒食蒌蒿“极清香”;是高阜排开的鸡鸭炕房、浆坊、瓦屋,还是南来北往的小生意人、锡匠、挑夫;更有结网打芦席的巧云姑娘和做锡器唱“香火戏”的十一郎,都是那么的美!我也曾一路走过《大淖记事》中的东大街、琵琶闸、车逻、运河码头以及未曾提到的盂城驿,总体印象都不错。然而,读书读得多了,生出一些臭毛病,其中之一便时有警惕:有时“百闻不如一见”,倒不见得;“百闻不如不见”,尚可少那一阵子糟心。

  美好的事物往往像大运河挑夫小心翼翼抱持的薄胎瓷器,虽美,却异常脆弱。诚如美人迟暮,美景消逝,任百般伤感也拽不回来。我参观“汪曾祺文学馆”,墙上挂有一张照片,是小说《受戒》中“小英子”的原型人物几十年后跟读者的合影。我也匆匆略过,不敢细瞧。我怕自己一瞥眼光便毁了汪先生描绘的“大淖”,以及美丽率真的“小英子”。如此,我宁愿等待……等待有关部门将“大淖”整治得与《大淖记事》印合的那一天。

  于是,终究没挪步走进“大淖巷”。踌躇间踱到连通“大淖”的月塘河。河道在清污。夕阳西下,波光粼粼,水流缓缓。她,朝南拐个弯,静静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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