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北大一见钟情,但是因为工作,不得不相距两千多公里分离了整整23年。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一天想过要分开。23年后,丈夫放弃自己的事业,和妻子相守在大漠敦煌,就在那里,他们用高科技为中国守住了千年的文化遗产。
未名湖畔,博雅塔下初相识
1959年,在北大图书馆里,有一江南女子时时出入,21岁的年纪。她叫樊锦诗,来自繁华大都市上海,父亲是清华毕业的工程师。受父亲的影响,她从小读三国、品水浒,听音乐、看电影,没事再逛个博物馆,潜移默化学了考古。还有一个男孩叫彭金章,来自河北农村,人非常朴实,同样学考古,同样爱钻图书馆。
于是,在图书馆,他们时不时就来个偶遇。老实的北方男孩,遇上婉约的江南女子,话自然很少。只是,彭金章这个老实小子,总是早早地到图书馆,在旁边帮她占好位子,她来了也就悄悄坐下,心照不宣,默默无言。爱情就这样生根发芽。
1962年,怀着对敦煌的无限向往,樊锦诗到敦煌去实习,她被这里彻底震撼了,精美的敦煌壁画,被称为“东方维纳斯”的雕塑。数百个洞窟里囊括了中国从前秦到元代1000多年的几乎所有雕塑和绘画艺术。然而,洞窟里的画再美,洞窟外的现实生活还是让她整个人惊呆了。没有电灯,水又咸又苦,黄沙漫天飞扬,她的人生走过了24年,从没有想过在北京上海之外,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世界。更让她难受的是,晚上上厕所要跑好远,有一天晚上她想上厕所,一出门就看到两只绿绿的大眼睛正瞪着她,那难道是狼?樊锦诗赶紧关上房门,一晚上憋着尿,瞪着天花板直到天亮。第二天才知道,原来那只是头驴。
生活条件艰苦,再加上水土不服,樊锦诗整个人一下子就虚了,好不容易坚持到实习结束回到北京,她心里想的是: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了。校园爱情是甜蜜的,可是太多都逃不过毕业即分手的命运。
珞珈山下,敦煌大漠两相离
1963年,樊锦诗毕业了,她最爱的人彭金章被分配到了武汉大学。然而,敦煌研究院却写信到北大要人:当初一起来的四个实习生全部都要。樊锦诗的父亲一下子急了,他给学校写了一封长信,让樊锦诗转给领导。没想到的是,樊锦诗却默默地拦下了那封信,因为她还记得初见敦煌,仿佛听到千里之外的召唤,让她去保护敦煌。
于是她说:同意去敦煌。同样学考古,这个彭金章深爱的姑娘,他自然理解,也就默默支持了她的决定。不过,二人约定,三年之后,她就去武汉和他会合。情侣分别两地,但他们各有自己的江湖。
在敦煌,樊锦诗全身心都倾注在莫高窟上。在武汉,这所中国著名学府里,考古依然是一片空白,彭金章一心筹建考古系。他们各自忙着工作,闲暇时候偶尔鸿雁传书。一年后,好不容易等到假期,彭金章赶忙千里迢迢奔赴大漠敦煌去见他心爱的姑娘,但他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野姑娘”是昔日那个一口吴侬软语婀娜婉约的江南姑娘。西北狂风的野,漫天砂砾的土,就像刻在她身上一般。他满是心疼,却只能恋恋不舍地回到武汉,等着她的归来。
然而,与恋人相约三年期满,樊锦诗却因故没能走成。同事朋友开始劝彭金章再找个新的女朋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这个憨厚的男孩只是笑笑:我等她。樊锦诗默默感动着。1967年,探亲假来了,樊锦诗奔赴武汉。在珞珈山下,他和她终于成了婚,接着她便匆匆赶回敦煌。
此后,便是三年之后又三年。樊锦诗和彭金章,一个在敦煌,一个在武汉,开始了19年的漫长分居生活。1968年,樊锦诗有了孩子,本想到武汉生产,没想到孩子早产了。接到电报后,彭金章挑起扁担就往敦煌赶,坐汽车转火车再转汽车,两千多公里,等他到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快一个星期了。小小的婴儿光着身子,裹在樊锦诗的大衣服里。从小衣食无忧长大、初为人母的她,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啊。慌乱、脆弱、无助,看到彭金章,她禁不住嚎啕大哭。彭金章满是心酸,一心一意照顾她。可是孩子还没满月,他就不得不赶回武汉。
在武汉大学里,中国的夏商周文明考古正在等着他。在敦煌的大漠里,樊锦诗要工作,还要带孩子。于是她每天用被子把孩子围在床上,然后出门去上班。一下班就着急忙慌往家赶,只要听到孩子的哭声,她一整天揪着的心就放下了,因为这说明孩子安全。
可是有一次她一进门,孩子居然躺在煤渣子里,五六个月大的孩子,脸都被刮花了,樊锦诗难受到想哭。彭金章也心疼啊,他把孩子接到武汉,让樊锦诗安心投入敦煌。再后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两人却依然两地分居。彭金章又把孩子送到河北农村的姐姐家。
漫长的时间,一家四口分居三地,每日遥寄相思。老二5岁的时候,樊锦诗去接,一个小孩站在门后,樊锦诗径直路过进门。当彭金章的姐姐说:你没见你儿?樊锦诗这才发现,她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当孩子喊出“妈”的时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这是她第二次流泪,依然因为孩子。
社会如此浮躁,人生如此短暂,多少感情都经受不住异地的寂寞和苦,又有多少情感,没能走过独自拉扯孩子的心酸。然而,他们俩都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