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和先生驾车郊游,打开广播,听到王治郅倡导绿色出行:3公里以内步行,5公里骑车,10公里乘坐公交车。先生会意地笑了,这就是把目标的具体化了。
随后,他说了个故事:一中国学者在美国拜访朋友,请进、入座、上茶后,他礼节性地赞美朋友的学龄前女儿“真美丽”。没想到朋友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美丽是指她的长相,那这是不值得夸赞的;如果还有别的什么,请说清楚理由,否则,“真美丽”就是虚伪的恭维,那是对人的不尊重。
我几乎在惊讶于美国人“小题大做”的同时,想到了我们的课堂,这样的表扬比比皆是。“真棒”“简直是天才”“比鲁迅还鲁迅”“李白再世”……不一而足。不管学生表现如何,一概给予这些笼统空泛的赞美,教师成了廉价表扬的批发商。而一旦把表扬具体化了,就能震慑心魄。
在张丽钧老师的文章里,读到一位名师的现场评语:一个胖胖的男孩一开口就把句子念错了,老师柔声提醒他看清楚再念,他居然结巴起来。邻座的一个男生忍不住笑了,举手想替这个同学读,但老师没有应允。老师耐心地鼓励胖男孩重新来过,胖男孩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总算把那个句子念顺当了。老师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那个发笑的孩子身边,问他:你想评价一下他的阅读吗?那个男孩站起来,伶牙俐齿地说:他急得出了满头大汗,才把一个句子念好了。老师说:应该说,他为了念好一个句子,急得出了满头大汗——请你带个头,我们一起用掌声鼓励他一下,好吗?张丽钧老师说,在她看来,这位非凡的老师用具体的描述给了弱者尊严,给了强者仁爱,更给了所有孩子看世界的眼睛。
具体化了,是与非、美与丑、善与恶,就更分明,绝不模棱两可,绝不拖泥带水,这样就一语中的,一针见血了。
我曾自诩是个爱读书的人。我每天翻报纸,在《读者》的氤氲中进入梦乡……北大中文系主任陈平原说:你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读书,而且没有任何负罪感时,你就必须知道,你已经堕落了。不是说书本本身了不起,而是读书这个行为意味着你没有完全认同于这个现世和现实,你还有追求,还在奋斗,你还有不满,你还在寻找另一种可能性和另一种生活方式。说到底,读书是一种精神生活。曾几何时,读书竟成了消遣,没有了对话和内化,读书和修身、养性成为两张皮了。我不禁自问,我的藏书架、我的床头柜、我的手提包,端居着哪几位教育的、哲学的、文艺的大家?我曾赞美班上的一个孩子:嗜书如命。记得刚入学时,他就问我:老师,除了《战争与和平》《复活》《安娜·卡列尼娜》,我还该读点列夫·托尔斯泰的什么作品?在随后的一堂语文课,我谈及饶恕,他背诵了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他还说,每天读一首泰戈尔的诗可以“潭影空人心”。读的书一旦具体化了,堕落就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我也自认为是个孝顺的人。先生说,你以为每年给老人寄钱就是孝顺吗?什么是孝顺:每周一个电话,5到10分钟;一个月探望一次,带两种以上水果,陪爸妈吃一顿饭,哪怕不给钱。是啊,我常常在周日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惊醒:那是老母亲的电话,准是她梦见我们遭遇什么不测了:诸如我儿子上体育课崴了脚,我们的汽车突然发动不了等等,她要迫不及待地求证,一切无事,她就如释重负地感恩上苍,然后祈祷老天庇佑。我还嗔怪她杞人忧天。
我承认自己是个有追求的老师。可在专家答辩会上,唐老师问我,作为“拔尖人才”,你的理想是什么,我竟语无伦次、躲躲闪闪地说,我不要操练的、机械的课堂,我要营造诗意的、有语文味的课堂,我要课堂里“有光”,点亮童心,也点亮自己……李老师也不放过我:“这是你的教学风格,我要知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比如提炼自己的教学思想,确定一个课题,在三年里出20万字的著述,在全国各地执教100节公开课……”
具体化,让我知道了自己现在在哪里,要到哪里去,还有多少距离。
天边有座奇妙的玫瑰园,从现在出发,以奔跑的速度,日夜兼行,几岁时到达?老师从没教过我们这道算术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