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是我儿时的玩伴。四十多年了,我们儿时的情景大多已支离破碎,可他的名字依然印象深刻。这次相聚,我见村里人照面时仍叫他黑蛋,就问他咋不改个名呢,他抿了一口酒笑嘻嘻地从衣袋里掏出身份证给我看,上面居然还是“张黑蛋”。记得小时候他长得并不黝黑,有回我们光着屁股下河摸鱼,我们还嘲笑他白得像个女娃子哩。
在玩伴中黑蛋是最捣蛋的一个。聚众打架、偷摘果子、掏鸟摸蛋、堵渠逮鱼都少不了他。有回他领着我们潜入生产队的仓库,从一只喇叭上卸下一件圆形铁块说叫“吸铁石”,让我们观看从未见过的吸起铁钉的神奇现象。这件事的后果是黑蛋挨了他爹一顿痛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黑蛋辍学了,整天在铁匠铺里看他爹打铁。他说要当铁匠。有天我们去看他,他果然围着牛皮围裙,抡着铁锤很有节奏地锤打铁墩子上被他爹用钳子夹着的红铁块。那一出炉的铁块红得透明,一锤下去溅开的火星就像瞬间绽放的火花耀眼无比。从那以后,我们常去看他打铁。有时趁他爹不在就拿起锤子打几下,还抢着拉风箱,吹得炭火噼啪作响,呼呼的火苗四处直蹿。多年后我陪父亲回乡探亲,听说黑蛋真的成了方圆数十里有名的铁匠,还当过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分子。遗憾的是我没能见到他,见到的只是断壁残垣的铁匠铺。他大姐说他几年前去了深圳,白天四处打零工,夜里住候车室,有时也住没封顶的建筑工地。值得高兴的是前些日子捎信说自己也当了老板,准备再干两年就回老家发展,说是要为家乡做些事。
其实,回家发展一直是黑蛋割不断的乡愁亲情和报效故土的初心。他说服了媳妇,转让公司收拢资金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山沟沟。虽说起步艰难,但凭着打铁的韧劲,每走一步都有心血,也有收获。他说,山梁梁有的是荒坡野地,与其荒着不如种植果树;山沟沟有的是枯木朽树,与其烂着不如培植木耳。他还说,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啥时候都不能闲着。就这样,昔日的铁匠好不容易当了老板又成了山里的农民,而且很快让承包的山地变绿了,买卖山珍野果的合作社红火了,稀有的中草药种植成功了,水库里的鱼山林里的鸡也都成了抢手货。不仅更多的乡亲富有了,而且也明白了呵护家园,绿色发展的道理。就像他的“四季园”,曾经是兔子不拉屎的荒坡野地,如今却栽上了苹果、梨子、核桃等果树,并成了春有樱桃、夏有杏子、秋有红枣、冬有柿子的特色景观果园……
是啊,“四季园”季季有景色,季季有果实。我徜徉在春风荡漾桃李芬芳中,望着满山果树和潺潺溪水环抱的农家小院,油然感到,这样的风景不就是陶渊明描绘的美丽仙境吗?不就是绿水青山变成的金山银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