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7日是傅雷先生诞辰110周年。为纪念这位译界巨匠、文艺理论家、周浦先贤,笔者寻检旧稿,再访前辈,勉力完成此稿,欲作一朵洁白的小花,敬献天堂中的傅雷先生及夫人朱梅馥。
父亲遭诬陷 含冤赴黄泉
1908年4月7日,南汇县周浦镇渔潭乡西傅家宅,一个男孩在村中呱呱坠地,长辈为他取名傅雷,字怒安,又字怒庵,源于《孟子》中的“一怒而安天下”。
西傅家宅是一个江南小村,村外是一望无垠的江南平原,稻麦飘香,江河纵横。村南是一条名叫张家湾的河流,载着岁月静静地流逝,西曲北弯通向号称“小上海”的周浦镇,东转南折到达县城南汇。
傅雷的祖父傅炳清,拥有500余亩土地和36间房屋,在江南农村已经是很富有了。
新中国成立前,傅家托人掌管土地,代收租米。当时,别人家收租米都是一亩地收5斗,傅家收租米比别人便宜,一亩地收3斗或4斗。因此,傅家的口碑是很好的。
傅炳清的家产传给两个儿子,长子傅胜,次子傅鹏。但长子婚后不久就去世了,于是两房合一房,这些田地房屋归到了傅鹏名下,在江南农村,这可说是一笔甚大的家业了。但傅鹏不是个“修身齐家”的人,虽不曾大肆挥霍祖产,却也不曾继续发展祖业,所以终究渐渐衰落了。
傅鹏之妻李欲振,个子瘦小,但很端庄秀丽,她常穿着朴素的裙子、短褂。嫁给傅鹏后,人们都尊称她为“鹏少奶奶”。她虽不识字,然通情达理、贤惠能干。婚后生下怒安等三子一女。怒安四岁时,在周浦镇扬洁女子中学任教的傅鹏被土豪劣绅诬陷入狱,受尽折磨,到重获自由时,已痨病(肺病)缠身了,不久即含冤而亡。鹏少奶奶为营救丈夫和给丈夫治病,无暇顾及子女,傅雷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因之先后夭折。一年之间,傅家痛失四口,真如天塌地陷!
意志坚强的鹏少奶奶咬紧牙关、强咽苦泪,担当起严父慈母双重责任,训子成龙。
迁居周浦镇 母亲教子严
不久,母亲带着儿子怒安搬到了周浦镇。他们一家先借住在周浦圈门街50号张家。主人是张以诚(字履中),他的岳父是于鬯,号香草,曾师事张文虎和钟文蒸,王先谦是他岁考时的主考官,他与俞樾等有交往,这些都是名人。他一生研究经史及教育,著作等身,有《香草校书》《香草续校书》《澧溪文集》等二十余种。著书之余喜欢作画,山水、花卉都很高雅。
张以诚是黄炎培的老师。其子是张小天,是周浦中学1986年退休的语文教师,今年已经92岁高寿了。
张家房子很大,最北面是平房,东面两间堆放着烧饭烧水用的柴草,西边两间出租给房客。中间是一个通道——浦东俗称墙门间,是供人们进出的通道。出门就是大街圈门街,张家的对面住着著名针灸专家杨永璇及其子杨依方。
张家房子中间是庭心(院子),可供孩子游玩。最南面是楼房,五上五下共十间,傅雷一家借住了一上一下,张家自己住了四上四下共八间。
傅家租住了两三年,怒安到隔壁张以诚先生处读书。张先生并不开私塾,当时教他读的大概是《论语》《孟子》等书。
“傅雷(怒安)很顽皮。”张小天老师说,“大概六七岁时,他在庭心里玩。我家前面是墙门间,放了很多柴草,他点了火以后到里面去看看亮不亮,结果对面的人家跑过来说,看见你们家房顶上出烟了,你们墙门间怎么会出烟了?我们当时不知道啊,跑出来一看,才知道情况严重,墙门间的东西都烧掉了,他玩火造成的。他的娘很严格,凶得不得了。这桩事体如果被他娘晓得,肯定会打得要死!所以我们一直瞒着他娘,不告诉他娘。他白天在我们家读书,到了晚上,他娘一定要叫他把白天学习的书读给她听。很严格的,读不出就要打。”
当时周浦镇上有个曹家,房子多,女主人丁有贞想出借部分房子,好有人陪伴自己壮壮胆。经人介绍,鹏少奶奶一家租住进了曹家的西半宅(今周浦镇东大街60号),曹家住东半宅,中间隔着客堂、庭院。
傅家除了孤儿寡母之外,同住的有60多岁的账房陆先生,负责帮傅家收取乡下的房租地租;奶妈母女俩,是乡下人,因怒安被称作“大官”(大儿子),故奶妈随之称“大官妈妈”,怒安同她十分亲密,即使自己成名后,仍尊敬她,养其天年;老佣人松婆婆的儿子因乡下困苦,常来镇上探望母亲。鹏少奶奶喜欢这孩子,常给他吃穿。他于十七八岁时被疯狗咬伤,得狂犬病医治无效,极痛苦地死去了。
在举目无亲的环境里,一家上下和睦相处、共度时光。为了让儿子长大成才、重振家业,在怒安不满4岁时,鹏少奶奶已让陆先生教他认写在一张张方块纸上的单字了。怒安7岁左右时,鹏少奶奶与几户人家相商,共同请来一位名叫斗南公的老先生,在傅家借的最东面的一间厢房里教私塾,与怒安同时就读的还有五六个孩子。
斗南公先生戴着一副老花镜,正襟危坐,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书桌角上放一把戒尺,几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面,摇晃着小脑袋,高诵低吟着:“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一天新课教完后,第二天就照例要背书了。逢到有的孩子结结巴巴背不出时,先生就用戒尺敲打孩子的小手心,打得再疼孩子也得忍住眼泪,不敢叫喊一声,否则又要补打。但怒安极聪颖,极少被先生责罚。
在母亲的严厉督促下,怒安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不分昼夜地刻苦读书。除了旧历正月里从初一到初三这几天允许他穿得衣冠整洁在家中休息玩耍外,其余日子母亲不许他玩耍或出门一步。
曹家住在东半宅,两家孩子天天相见,中间的客堂虽非楚河汉界,但曹家孩子只走到客堂为止,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对着坐在东窗下书桌前用功的怒安叫声“哥哥好”,怒安对曹家姐妹叫声“妹妹好”,仅此而已。双方决不往来戏耍,只怕鹏少奶奶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