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了,朋友知我写作常常至深夜,送了我一听麦乳精,让我又惊又喜。喝上一杯甜丝丝充满麦香的热饮,除了暖胃,还勾起了我对儿时麦乳精的深深怀旧。
麦乳精是麦芽加奶粉、可可做成的一种速溶性固体饮品,曾是一种高档营养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直被人当作是逢年过节的赠礼佳品。那时,父母的这点工资是难以经常买麦乳精的。依稀记得家有第一罐麦乳精是父亲在单位献血后发给他的营养品,是上海福牌,浅黄和大红之间的马口铁罐装,很喜庆的图案,罐头上有“强化”二字,不知为何意,想当然认为是很甜很有奶油味道的饮品。我迫不及待从父亲手中接过,用剪刀撬开盖头,撕去亮亮的锡膜,麦芽和奶油混合的香味扑面而来。我急吼吼地用调羹舀了五六匙到玻璃杯中,泡了一杯捧在手里,还烫嘴的时候就喝了起来,嘬一口嘬一口的,每一口都那么入味。时值寒冬,一杯入肚,唇齿留香,暖透心窝。喝完了,我又想去泡第二杯,却被母亲一把夺去了玻璃杯。
次日早上,母亲帮我冲了一杯麦乳精。我看着杯子有些愤愤的:端起杯子隔着玻璃杯,几乎能看见对面吃着泡饭的母亲;呷一口,清汤寡水的。趁着母亲外出刷马桶时,我拿出母亲已藏好的麦乳精,对着杯子又倒了许多麦乳精,调了调,杯中立刻像豆腐浆了。不敢吃慢了,在母亲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已喝光了杯中的麦乳精。
听说隔壁邻居绿美家买了麦乳精,我就开始用各种借口去她家。绿美大概也猜出了我的来意,她用手扒开麦乳精罐头的盖子,整个客堂间都香喷喷的。她用手指头拈了几粒,说:“侬张开嘴巴,吃吃看。”我边嚼边闭上了眼睛,感觉这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睁开眼睛,绿美已把罐头放回自家碗橱里了。我寻思着再想吃上几粒,未等我开口,绿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下次再来吃吧。”她客客气气地说着。隔了几天,我又去了。绿美又拿出麦乳精,倒了一大把在我的手掌心上。我用舌头一点一点舔,到最后,手心上凝了薄薄一层,我用门牙抠下来,意犹未尽。绿美同意我手指头再进罐拈几粒,我计上心来,用嘴把手指头吮湿了再插进罐头里,手指上一下子沾满了麦乳精。绿美说:“侬门槛哪能介精的啦。”我嘿嘿一笑,自顾自用嘴吸吮起了指头。
干吃麦乳精是那个时候我的嗜好。母亲怕麦乳精受潮结块,把盖子盖得紧紧的,用手根本扒不开,每次开,母亲不是用剪刀撬就是用旋凿撬。我就经常故意去弄松盖子,让麦乳精受潮结块,只有这样,母亲才会掰开来让我干吃。母亲看到我老是偷吃,就放到架橱下的一只黑色柜子里用“永固”锁锁掉了。我望“柜”兴叹,忽然,看到锁上铰链的三只木螺丝,便算好母亲下班的时间,用旋凿捻松木螺丝。铰链带着锁掉落下来了,我打开罐头,用调羹挖了一勺又一勺放到嘴里。吃到尽兴后,将罐头倒过来抖抖松,放回原处,将螺丝与铰链重新拧好。故伎重演了几次,终于有一天,螺丝洞拧松脱了,铰链装不上去了,我用胶水粘着铰链试图蒙混过关,可母亲一拉柜门,“哗啦”铰链落了下来,上面还有黏糊糊的胶水。等待我的又是一顿“竹笋烤肉”。
现在,各种饮品琳琅满目,可“调一调”的麦乳精,是我们童年刻骨铭心的记忆,难忘且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