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蔚
上个月,曾任巴黎歌剧院、尼斯歌剧院首席指挥的法国著名指挥家让·皮里松与世长辞,享年96岁。也许,皮里松的名声不及20世纪享誉世界乐坛的法兰西指挥大师蒙都、明希、马蒂农等,但对他的经历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皮里松年轻时曾获法国贝桑松国际指挥比赛的第一名,从此走上乐坛,声名鹊起。小泽征尔以及我国香港的叶咏诗也赢得过这一知名的奖项。皮里松的音乐造诣精深,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指挥家,而且与中国有着特殊的情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多次指挥中央乐团、上海交响乐团、中央歌剧院等我国重要的音乐院团,给中国的音乐工作者、古典乐迷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被大家亲昵地称为“皮大爷”。1993年11月上海国际广播音乐节期间,皮里松再度应邀指挥上海交响乐团,我曾对他进行过一次采访。
记得那是11月的一个傍晚,下了一场雨,空气分外清新舒爽。在湖南路105号上交那间宽敞、简洁的小会议室里,刚与乐队排练完的皮里松顾不上休息,便接受了我的采访。当时的皮里松已年近古稀,但身材修长,依然一派绅士风度。80年代初,他指挥上海交响乐团、上海乐团合唱团演出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合唱”),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上海首演“乐圣”的《合唱交响曲》,因而异常轰动,皮里松高超精湛的指挥征服了申城乐迷。我问皮里松十多年后重来上海演出的感想,他真诚地表示:这次重新指挥上海交响乐团,发现他们进步很大,对指挥的要求能很快理解,能与指挥很好地合作。
采访之前,我特意去看了皮大爷和上海交响乐团的排练。排练大厅里静静地坐着不少观摩者,包括时任上交音乐总监陈燮阳。乐队和皮里松配合默契,皮里松全然没有了以前传说中令中国音乐家望而生畏的“暴脾气”。1980年5月,皮里松首度来华,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带领中央乐团排练了三套曲目,指挥中央乐团举办了三场非常成功的音乐会,曲目有柴可夫斯基的《第一交响曲》,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与《大海》,格里格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比才的《C大调交响曲》和拉威尔的《达芙妮与克洛埃》第一、第二组曲等。这些作品的排演对于中央乐团拓宽曲目、开阔视野、提高技艺产生了十分积极的影响。排练时,皮里松一丝不苟,指出问题不留情面。演奏员起初对他十分畏惧,甚至有些抗拒。有一次因为皮里松的严厉批评,一些小提琴演奏员接受不了,于是离场抗议。但渐渐地,中央乐团的演奏员们就被他深厚的艺术修养与人格魅力所折服,纷纷邀请他到家里去做客,希望他以后再来训练乐团。皮里松欣然答应。1989年3月,皮里松再度访华,与中央歌剧院合作演出了三场音乐会,指挥了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贝多芬的《合唱交响曲》以及威尔第、古诺等的声乐作品。他的严谨与严厉一如既往。排练时他忙得浑身大汗,只穿一件衬衫,稍有不对,手中的指挥棒就敲得“砰砰”响,“重来,再重来!”皮大爷兢兢业业工作一个月,酬金仅300元人民币,而他在国外指挥一场音乐会,报酬高达几千美元,但他不以为意,专注于艺术,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和爱戴。
我观察到,当皮里松与上交排到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的抒情乐段时,他不太满意,就走下指挥台,让乐队首席王希立拉一遍,他自己则富有表情地配合哼唱这段旋律进行示范,气氛十分融洽。采访时,皮大爷同样和蔼可亲。谈到法国作曲家,翻译把拉威尔翻成了“哈威尔”,我提出疑问,他就抑扬顿挫地唱出拉威尔《波莱罗舞曲》的旋律,我们都会意地笑了。
皮里松指挥过众多的世界一流乐团。我提到这些,他兴致勃勃地赞扬了与他合作过的圣彼得堡爱乐、莫斯科爱乐、费城管弦乐团、旧金山交响乐团、洛杉矶爱乐等著名乐团,尤其称赞了两大超级乐团——柏林爱乐与维也纳爱乐。对法国乐团,他则坦率地表示,虽然不错,但与最好的乐团相比还有差距。一位优秀艺术家的坦诚磊落,令我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