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科学“情书”
周朦是地道的上海人,家住徐汇。小学时曾悄悄跟着邻居家的拖轮“逃家”,在“漂泊”中被天地之大深深吸引。深信科技能振兴中国,同时又能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当了两年工人的他埋头苦学,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生,考取清华大学工程力学专业。
大三那年坐船往返青岛,他对浩瀚蔚蓝的海洋产生了向往。回到学校查文献,看到我国海洋科学奠基人毛汉礼院士的论文,他提笔给毛院士写信。
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汉礼同钱学森等人一样,放弃美国舒适生活,历经坎坷回到祖国,将毕生精力奉献于发展中国海洋科学。遇到向往海洋的大学生,毛院士十分高兴,很快回信鼓励周朦一定要来攻读。“一来一往,我写钢笔字毛先生写毛笔字,我才寄过去他便回信,半年里他来了30多封信。真的有点像‘情书’了。”周朦回忆起那信笺上的师生情谊感慨万千,“他对我说,国家现在急需海洋人才。”就这样,周朦成了毛汉礼院士的硕士生,后又赴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攻读博士学位,毕业后供职于大名鼎鼎的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临行去美国前,毛汉礼院士说“我期望你哪一天会回来。”
正式踏上科研工作岗位,又一艘船将周朦真正送上了碧海征程——南极科考船。在科考船上,周朦才意识到,探索海洋的瓶颈不在于数学难题,而在于观测。海洋学家在船上,要动手搭建精密仪器,用仪器读懂海洋。
周朦的动手能力很强,很快适应了科考船上颠簸、紧张、实干、协作的工作模式,甚至觉得一切如此美妙。就这样,过去的30多年里,他一次次踏浪而行,参加南极海洋考察14次,北极海洋考察10次,以及数十次太平洋、大西洋和地中海考察,先后获得欧盟居里夫人人才奖、美国科学基金南极工作勋章等诸多荣誉。
“游子”终将归来
若不是两位院士“回来吧”的呼唤,若不是历经岁月洗涤却不曾遗忘的初心,彼时已功成名就,早已是麻省大学终身正教授的周朦,或将继续追求心中对自由和美好的向往,携同也是海洋学家的妻子一起出海、跑极地,一起享受普罗旺斯的阳光。
硕士毕业时,导师毛院士对他说,出去看看吧,再回来。科技兴国的志向就深埋周朦心底。赴美求学工作,他始终坚持从事科学研究,觉得搞海洋科学无论在哪里都是为人类做贡献。
一次,被誉为“海洋之子”的苏纪兰院士与周朦讨论中国海洋科学发展的瓶颈和需要。苏院士也是海归学者,也梦想在中国建立世界一流海洋科学研究院,他也对周朦说:回来吧。
“中国海洋和工程技术太脱节了!”国外这些年,组织世界顶尖科研团队,用最先进的仪器设备研究世界最前沿问题,可中国最好的大学没有海洋科学,国内海洋科考环境落后,观测平台和传感器基本都要依靠国外进口。周朦想延续两位院士、两代海洋科学家的梦想,解决瓶颈问题。
于是,周朦选择了国内海洋工程学科第一的上海交通大学,开始白手起家,立志融合海洋科学、工程与技术。过程中难免有纠结,但同为海洋学教授的夫人朱一无总是提醒:“别忘了你的初心。”
三代接力追梦
2013年,周朦推进了上海交大海洋研究院的建立,很快聚集了包括全球气候研究泰斗式科学家马克·班德、罗斯海生态研究创始人沃克·史密斯等大腕在内的国内外优秀学者,陆续开设物理、化学、生物和地质海洋及海洋技术等学科方向,近年来已取得不少成果。去年,上海交大与自然资源部第二海洋研究所合作建立上海交大海洋学院。
要培养一流人才,就要创造最好的环境。国内科考船从生活环境管理到科研装备使用与国际水平仍相差甚远,尤其是缺乏具备海上动手能力的一线科研人员。一次长江口的共享航次上,18人中16个学生,除了周朦,再无第二位有过出海经历的教授。周朦觉得必须有所改变。于是,他亲自出海带教,大力开展国际合作,为师生争取国外科考船上珍贵的席位。“对海洋知道的更多,就会发现未知的更多。可年龄不饶人,所以要尽快把知识和方法‘移栽’到年轻人身上去。”周朦在和时间赛跑,今年他参加了中国第35次南极科考,长江口共享航次,前两天他又去了基金委仪器专项的海试航次。“强国是干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如今,周朦和朱一无仍然带队出海。每次出海,夫妇俩都要带上两只小小的企鹅玩偶,在科考船上、在冰雪极地与它们合照。最近十多年,周朦的电脑更新了好几台,但桌面图片始终未变,也是两只雪地里的企鹅。在学院的个人介绍里,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研究方向:海洋中任何有趣的物理、化学和生物现象及过程。
本报记者 易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