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当作命根子来抚养
1933年春天,上海闸北一幢老式的本地房子,一声婴儿的哭声冲出房间,等在门外的两个男人欣慰地吐了口气,放心地互相看了看,那个老的对30多岁的男子说,总算王家门有了第一个男孩了。
那个老人是我的外公。30多岁的男子则是我的父亲吴伯毅。新生的婴儿正是我爸爸的第一个儿子,我的大哥。我妈妈此刻浑身乏力,生产过程中的阵痛,使她的脑门上挂满了汗珠,四肢像棉花一样软弱。她轻轻地对接生的好婆说,抱过来让我看看。
这已经是我妈妈的第三胎了,前两个生的都是女儿,第一个女儿生下后一个星期就得了一种叫锁口噤的病,婴儿的嘴巴像得了急惊风似的,只有喘出来的气,没有办法自行呼气。请来的郎中用了各种药都没有效,最后只好用传统的方法,将一件一口钟(旧时小孩披在身上的小大衣)裹在婴儿的身上,据说这口钟可以将锁罩住,希望小孩得救。但是没有几个小时,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死了。第二胎还是一个女儿,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没有几天就会笑笑了。谁知百日后,却意外地传染上伤寒,药石无效,还是夭折了。
全家都很伤心,尤其是我妈妈,第二个女儿生得特别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百日的时候已经会顺着大人的指点,滴溜溜地转了。我妈妈伤心难过,就此得了心口痛的毛病。那时候我父亲在一家绸缎公司跑买卖,应酬不少,抽烟喝酒都会。于是他就买了一条“美丽牌”香烟给我母亲,说抽抽烟可以止痛。我妈妈本来也不想抽,但是这美丽牌香烟上的那个女人长得确实漂亮,据说是当时上海滩十大美女之一的蒋梅英,我妈妈看着喜欢,也就抽出来吸上一口,随着青烟袅袅,不知道是精神力量还是其他原因,据说还真有点镇痛的效果。她慢慢就抽上了瘾,这个习惯居然保持了50年。美丽牌香烟后来没有了,她就抽凤凰牌香烟。
很快我们全家都把我大哥当作全家的命根子来抚养。在这第一个儿子生下来之后,最开心的应该是我外公,因为这是王家第一子。首先就是要给孩子取名。为了让儿子顺顺利利地成长,全家想了好几天。中国人的习惯是为了让孩子平安健康地成长,要取一个非常贱的名字。中国人想象宇宙间由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统治着天下,他的法力无边,掌管普天下人的生老病死,想要谁就是谁。为了蒙骗这个想象中的神,中国人会将自己的新生儿取一个狗啊、猫啊的贱名,以让这个神误以为是个小动物,就不来索取这条命。
我的外公却没有用这种比较通俗的方法来给我的大哥取名。他们商量了之后,想到有一家亲戚子孙兴旺,绵延不断。而他们的孩子用的是“琦”字作为男孩子的排名。于是就用“琦”作为我大哥名字中间的字,后面加一个姬昌的昌,王琦昌,希望借助亲戚家“琦”字辈的幸运,使王家后代绵延不断。
于是,大哥就带着全家人沉重的希望和愿望渐渐地成长起来。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活泼,但是聪颖过人,读书功课非常好。唯一的不足,他是个身体羸弱的孩子,到了9岁那年,有一阵子常常咳嗽,查了之后患上了肺炎,全家一阵惊慌,请了郎中来,花重金将病治好。但是肺部还是有阴影,这在当时是无法完全查出来的。而就是这个病根,折磨了大哥几乎一辈子。
大哥上中学的时候已经搬到蒋家巷了。在蒋家巷中有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常常在一起郊游、下棋、爬山,也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他们算是蒋家巷中的另类。
1949年5月,在陕西路186号现代中国最大的民族实业家荣宗敬故居,解放军正招募新兵。我大哥和他的两个朋友听完其中一位姚参谋关于解放军招募新兵的宣传,领取了表格,填完之后,交到姚参谋的手上。姚参谋笑嘻嘻地说,一个星期之后在上海《申报》上登出所有录取的名单。我大哥在登记的时候怕家里人知道他参军不让他走,就悄悄地改了一个名字,叫“王敏云”。他一看到自己的名字登在《申报》上,而且分配在解放军军政大学学习,立刻跟那两个小兄弟通报,三人分配在同一个地方。他们不跟家人说,就结伴到外滩报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