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妍

　　同样是下雨，比起如泣如诉的秋雨，夏天的太阳雨总是让人心情甚好。无他，阳光带来年轻的希望而已。

　　就像此刻的小麦，顶着雨理发回来，亮晶晶的雨滴还挂在发梢，和15岁晶晶亮的眼睛呼应着。他对着镜子认真地看了看自己，严肃地对我说：“妈妈，这次头发理得不好，我感觉我发际线都后移了……”呵呵，你爸爸可不服了。我心里想着，嘴上对他说：“你发际线还没发育好呢！”

　　小孩子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没有烦恼吧。恨不得从大人那里借几个过来充充门面。而如今我人到中年，却感觉世界上怎么会有“自寻烦恼”这个词啊，烦恼每天都是不请自来，还需要找吗？

　　就说此刻的我，正坐在自家的客厅里，目光所及之处，处处皆烦恼。

　　小麦的钢琴搬进来的时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说是去买个底垫遮挡一下，三个月了还没时间去呢。每次一看到这个划痕，心就痛起来。

　　转移注意力，找本书看看吧。书房里的书太多了，结果是想拿一本书出来，比玩多米诺骨牌还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书山就坍塌了。整理书柜，也是想了好几年的事情。但是，是按照内容分类呢，还是按照胖瘦高矮，每次要动手就在这纠结中卡顿了。

　　算了，那出门吧。打开衣柜看到满衣柜的衣服。有些衣服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买回来的。默默地拿起一件被定义成饭后大妈散步舒适款的大白T恤，想起那句著名的话“现在缺的不是衣服，而是穿衣服的场合”，真是莫名的惆怅啊。

　　客厅里的烦恼再多，也是自家养的，总归是亲切可控的。而那些防不胜防、突如其来的烦恼，才叫人抓狂。

　　比如这把年龄，忽然换了新的岗位，要拿出高考的状态去考证书；比如终于等到孩子小升初结束，想开始旅行，妈妈却病倒了……

　　人到中年，最大的烦恼，是父母倒下了。脑出血后遗症的妈妈，大脑退化速度非常严重。哪怕只是几个月不见，都能感到她越来越糊涂，越来越弱小，越来越像小孩子。不肯吃药，不肯打针，一定要和我一起睡，每天早晨醒来，都担心我已离开。

　　各种治疗，各种药物，各种康复训练，妈妈也累了，我也痛了。然后终于知道，生命的进程不是你的心愿可以逆转，太多的事情，不是竭尽全力就可以改变的。和解吧，和这残酷的现实。接受了妈妈不断变成孩子的事实，我和妈妈的状态都好了很多。陪她看以前她给小麦读的绘本，陪她做20以内的加减法，搭积木，跟她一起唱歌，给她买好多好多的糖果。

　　不能拒绝父母的衰老，那就尽量把这过程过得温暖吧；无力改变生活的不如意，那就接受这些不如意的存在吧。大大小小的烦恼，想来就请来吧。站在中年这个当口，勇敢和强大已经变成另一个样子。它不再是掌控和改变，更多的时候，它变成了顺应和忍耐。

　　看着小麦还在忧心忡忡地研究自己的发际线，我默默地抹了一下从去年开始留起来的新刘海，心里对自己说：“发际线后退有什么关系呢，留个刘海就好了。”

　　身处危机四伏的中年，谁还没点生活智慧呢？

　　十日谈

　　人到中年

　　责编：殷健灵

　　所谓一期一会，人与事都只此一次，重要的是把握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