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发自喀山
喀山城不大。如果你脚力好的话,可以在一天里把整座城走遍。这里有圣洁的白墙克里姆林宫,有湛蓝的喀山湖,有内饰金碧辉煌的圣母领报大教堂,但如果离开这些景点,来到城市的生活区域,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是四处墙壁上巨幅的画像。这些画像中,不少是和足球相关的内容。比如在七八层高公寓的外墙上,一个身穿球衣的年轻人靠在身后的喀山竞技场,胸前绣着“喀山”的字样。“足球是喀山人最喜欢的运动之一。”世界杯志愿者、当地的大学生列娜告诉记者。
我相信自己会踢得更好
下午6点,当地的九年级学生迪纳尔结束在米拉斯俱乐部梯队的训练,与记者见面。他的父亲艾诺尔是记者在喀山第一个聊天的对象,当地的鞑靼人。在车上聊了没几句,当记者提到喀山有著名的足球俱乐部时,握着方向盘的艾诺尔转头很骄傲地说:“我儿子也在踢球。”
眼前的迪纳尔,没记者想得壮实,他爸爸是个壮汉,他还是个孩子,穿着圆领T恤和短裤,很礼貌地和记者打招呼。
“你为什么要找我?”“要聊什么?”坐下来,倒是迪纳尔先开口。似乎他觉得,踢球这件事没啥好聊的,只是一天中经历的一部分,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也是,如果你在国内找一个踢球的孩子,他应该也会觉得,踢球就是踢球,又不是拿了监控考年级第一,哪有可以炫耀的地方。
但真聊起足球,迪纳尔很快就不再生分,手机的翻译软件上,俄语这头记录的文字比记者这头汉语的提问,多了很多。足球,让隔着万里的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很快拉近了距离。
迪纳尔在自家院子里踢球,大一点了就和邻居伙伴踢,足球成了他们这个年纪最喜欢干的事情。学校的课程,迪纳尔最喜欢的就是体育课。一年前,体育老师阿列克谢维奇推荐迪纳尔去米拉斯俱乐部试训。就这样,迪纳尔被选上了,成为米拉斯梯队的一员。一起被选上的,还有他踢球的伙伴。
在喀山,除了著名的喀山红宝石俱乐部,还聚集着多支球队。比如目前参加第五级别联赛的米拉斯、在同一级别的下卡姆斯克以及俄丙的达什等。当地喜欢踢球的孩子,都有机会进入这些球队的梯队,像阿列克谢维奇这样的学校体育老师,与俱乐部的梯队教练都有联系,为后者推荐合适的生源。
每天下午4点,迪纳尔和伙伴去球队训练。在那里,他们朝着职业球员的梦想一同努力。训练并不枯燥。经常,在对抗比赛中,踢前锋的迪纳尔能进不少球,“进球是不可思议的事。进了一个,你就想进更多。”问他有没有印象最深的破门,他顽皮地摇头,“我进了太多球。”
训练结束后,迪纳尔自己找时间继续锻炼,增加肌肉力量,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拉单杠、双杠,“社区里都有这些设施,锻炼起来很方便。”
进入米拉斯梯队后,迪纳尔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足球,“我们有一个好教练,他教会我足球是一项什么运动,我觉得自己可以踢得更好。”
快乐的喀山盲人足球队
不只是迪纳尔这样的男孩,在喀山,不管你是孩子,还是成人,或者有这样、那样的阻碍,都可以从足球里找到真正的快乐。一年前,因为事故失明的皮金尼耶夫就加入了喀山当地的盲人足球队,继续自己原以为再也玩不了的运动。
他开始学会带着眼罩听音辨向,控制脚下的皮球。在草坪上滚动的,是一只塞进铃铛的皮球,只要一动,铃铛就发出声响,皮金尼耶夫和队友循声而来,围着皮球传递、争抢。练习射门的时候,教练会敲打两端的门楣发出声响,皮金尼耶夫依此判断出脚的方向。练习了一段时间后,现在他完全可以在有守门员的情况下,把球射入球门。
每周,皮金尼耶夫随球队训练3次,夏季通常是上午10点或者傍晚开始。球队有绿色的正规队服,也有固定的训练场地,他们的教练卡尤莫夫,拿起教鞭前,是一名家喻户晓的门将。在教练的带领下,皮金尼耶夫和队友一起,去莫斯科参加盲人足球赛。世界杯期间,他和队友还与附近拉什沃镇的盲人球队进行了比赛。
皮金尼耶夫发现,身边的队友很多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也和自己一样,有固定的职业,比如律师、按摩师,他们参加球队并没有一个卢布的收入,却乐此不疲。“要谢谢市政府的支持。”卡尤莫夫告诉记者,这样一支特殊的球队,在没有赞助商的情况下,喀山市的青年事务和体育委员会负担了所有开支。他将手里一个小小的包装袋撕开口子,拿出里面的眼贴告诉记者,因为盲人球员眼睛受损的程度不同,有人一丝光线也看不见,有人还能看见微弱的光线,眼贴就是为了公平比赛准备的。
一副眼贴要300卢布,一只特制的铃铛皮球要8000至9000卢布,皮金尼耶夫和队友却不用为费用发愁。虽然经历过打击,但足球,从没有离开过他们,反而,让他们的人生变得更加快活。
被世界杯迷倒的爵士乐手
在比利时队和巴西队的1/4决赛前,爵士乐手艾林克里格被邀请在喀山湖畔的球迷广场表演。他很认真地跟记者说,自己从不看球,“我有个在塞浦路斯的朋友因为足球赢了20倍的奖金,我告诉他:你可以拿着这些钱来俄罗斯生活了。”但到了喀山,他发现自己该重新看待这项运动了。
和朋友一起看完俄罗斯队淘汰西班牙队的转播后,艾林克里格感慨,如果谁是胸膛燃起熊熊烈火的人,那一定是俄罗斯队员了。“能够击败技术能力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这的确是一场再完美不过的胜利。现在起,”他说,“喀山又多了一名球迷,就是我。”
在街道上,在火车上,在飞机场,艾林克里格看到喀山人为世界杯笑得合不拢嘴,这逼得他要在4万多名球迷面前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他和伙伴准备了1974年苏联著名影片《敌我难辨》中一段脍炙人口的插曲,用心爱的小号来挑动球迷的神经,以便所有人都为一场精彩的球赛做好热身。而艾林克里格自己,则预订了喀山当地餐厅的座位,最靠近电视机屏幕的,演出一完,他就投入到喀山疯狂的足球之夜中。
当喀山市民是幸运的事
迪纳尔也在为俄罗斯队疯狂。看着偶像切里舍夫又进了球,他突然意识到,如果真要成为切里舍夫一样的球员,过不了多久就得做出选择——是走职业球员的路还是放弃,父母都希望他在学业上有所成就。“我不知道能不能当上(职业)球员,俱乐部里踢得好的孩子很多,有人比你更出色。”同在梯队的的伙伴曾跟迪纳尔开玩笑,说他踢得太“正常”。
这几天,迪纳尔还在准备九年级的学科考试,15岁的孩子并不真的了解父母的想法。如果孩子真有机会成为职业球员,父亲艾诺尔跟记者说,一定会支持他。童年生活在农村的艾诺尔最了解,今天儿子能大胆触摸自己梦想的珍贵之处,“如果他未来去国外踢球,我跟他妈妈商量了,会去照顾他。”
皮金尼耶夫和朋友决定去看一场世界杯比赛,1/4决赛,在喀山竞技场入口等待的志愿者特地把他们领到球场的屏幕前,以便他们更真切地感受世界杯的气息。“能这样看球真的太棒了。”皮金尼耶夫说,“世界杯会结束,但所有美好的事情还会继续,对我们来说,当喀山市民是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