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决定要申请校际交流项目时,择校的标准只有一个:越远越好。于是,我和大学同学Elisa一起选择来澳大利亚的新南威尔士大学(University of New South Wales,以下简称UNSW)
我学的是新闻。Elisa跟我不一样。她读通信工程,工科生出国以后全都扬眉吐气——因为,复旦学的东西比这儿学的难多了。所以当我一直奋战在每周上百页的reading materials时,跟我住一个房子的工科生全在聚众玩掼蛋。千呼万唤我终于赶在DDL前完成了作业加入了牌局,又往往会因为地域的差异就出牌的规则争个面红耳赤,喧嚣得能把房顶掀翻。
今天,不得不说说我们热闹非凡的“合租生活”——四个女生+两个男生的house“同居生活”,以及“文科生”和“工科生”之间有趣的性格迥异。
租房也要讲求气场契合
复旦大学的校际交换生项目,一般情况下校方都只提供学费,住宿及生活费需自理。UNSW的宿舍高达300澳币一周(折合人民币1500元左右),尽管宿舍楼下的自助餐厅包早午晚饭,但仍远远不及在校外租房、自己做饭的成本低。
听说我要在外租房,爸妈起先异常反对。他们觉得一个女孩子在国外人生地不熟,万一房东是骗子怎么办、万一室友不是良善之人怎么办、万一住在了治安不好的地方怎么办……这一切当然都是可能的,然而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毫无风险的呢。出国交流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体验:你亲手把很多从未尝试的看起来不怎么可能的东西变成现实,并且事后发现它们都被自己完成得还不错。那些每天都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新挑战的日子,永远比一睁眼就看到与成千上万个昨天无异的太阳的日子,要带感得多。
在UNSW附近租一套性价比高的房子并找到合拍的室友——对我而言就曾是个巨大的挑战。比我高一届到UNSW当交换生的国政系学姐,给我传授过她找房子的经验:到一个叫滴答网的留学服务论坛上发帖,那里聚集了大量澳洲中国留学生,找室友、求租或寻租都很方便。她出国前三个月就在上面发布了找室友的帖子,一有回应便深聊,聊得不错的就约在上海“面基”,前后进行了近十次的“网友见面”才最终选定感觉合适的室友。如此大费周章,我曾深感不可思议,但她振振有词:与大学四年的室友不同,与澳洲室友只有短短半年缘分,压根没有磨合的时间,自然是气场越合越好。我本就是个相信“气场”一说的人,更何况室友的选择联系到作息等实际问题,便也被她说服,越发觉得租房子一事难于上青天。
工科新朋友超强行动力
去年八月底我收到了第一封来自UNSW的邮件后,便开始留意滴答网的租房信息,然而这未雨绸缪得似乎太早了点,鲜有帖子会提及来年二月的房源。加上期间又忙着办签证、办休学、订机票等,找房子的事被我一再搁置。十二月份时学姐在微信上问我房子找好没,我才蓦然一惊。“去年这个时候我室友都找好啦,你不能再拖了。”我嗫嚅着,“可能……我能跟一起去的复旦小伙伴住一起?”
事实却是,尽管同处复旦、也即将同去UNSW,我却从未与他们谋面。除了知道名字加个微信、偶尔从朋友圈微弱感应彼此的喜怒哀乐,我们之间与陌生人无差。在十一个人的微信大群里,我们只零星讨论过如何办签证之类很事务性的东西。如今他们仍是不急不忙的样子,我一边后悔自己向学姐夸下的海口,一边弱弱在群里提了句:有谁打算一起在校外租房吗?
没料到他们空前迅速的反应力。Shmily当即新建了个微信群,有意向租房的小伙伴纷纷自行扫码加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组成的“室友联盟”,我瞅了眼人数,有点尴尬——7人。
5女2男。
我顿时强烈地预感到自己会是那个刚好余出来的单数。要知道,11个人里除了我,清一色的工科生。他们早就在大一入学的技科试验班大集体里互相认识,只我一个学新闻的文科小妞,在还怀着“天呐又要新交十个新朋友”的重度社交懒癌心态去一个个加他们的微信时,发现他们早已经在彼此的朋友圈下互动得极欢乐。再怎么内心强大,也还是怕自己落单的吧?
只是要达到预想谈何容易。如学姐一般租个公寓的双人间自是最实惠且多选择的,实在不行单人间也很常见,惟独这种多人整租的房源最稀少。终于在我考完试坐火车回家的一个晚上,群里的对话从“天呐大房子真的太难找”发展到“不如我们还是各自分组租房子吧”,再到“那就两两分吧”。最坏的结果确如我所料,两个男生毫无疑问抱团,剩下四个女生也都那么巧地两两交好。还剩我一个,在空间逼仄的卧铺车厢里身心俱疲。愤懑自然是有的,对其余几人的怨念也分外强烈,但更多的是一种求之不得的无奈。我想要有朋友陪伴左右的澳洲之行,我想要不花冤枉钱的一次交流,而我也想要所谓的尊严。为了保有最后者,我是不是就应该一怒而退群呢?
在那列飞驰的列车上,我庆幸自己无聊到有大把时间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权衡利弊的结果当然是只要稍微地示弱与低头——我在七人群里发“求不抛弃”,再附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漫长的两分钟后Diana回我:你可以与我跟Ariel一道,我们找个三人间?最感动的莫过于Ariel紧随其后的承诺: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哒。
跳出圈子看到别样风景
两个月后我在一辆拥挤的公交上再提起这件事。Diana与Ariel惊异于我的感动,同时也惊异于我在感动之前“丰富的内心活动”。“我们没想到会让你有这种被抛弃感……不过你在群里说了以后我意识到,好像是可能会让你不开心。”Shmily耸肩:“我们工科女生好像总是神经大条,想不到那么多。”此时我们四个女生已经当了一个月的室友。
相处中的点滴确实印证了她们自称的“神经大条”。有次我刚充值了四十刀的公交卡出了故障,找充值处的人员申诉无果后我满肚子火,闷在房间里几乎要哭出来。室友们下课,在楼下厨房与餐厅热热闹闹地做饭,竟无一人留意到我情绪的异常。我本就敏感得几近矫情的心越发皱巴,觉得大家都不关心我,自己偏偏又无能学不好英语、以致与外国人申诉时一点底气都没有,活该受人斯负……最后,离愁别绪一齐涌上心头,我饿着肚子躺在床上流眼泪。
与我同住一个房间的Shmily见我睡得太早,才最终察觉我不对劲。没想到这之后事情解决得极顺利,五个室友轮番上阵给公交卡客服打电话,对方听不懂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杂乱的半拉子英语,无奈还找来个中文翻译,在电话那头一句句地给我们解释完全听得懂的简单句。两个男生一边觉得打客服还用人工翻译很丢脸,一边又暗喜这种VIP般的高级服务;四个女生则围拢起来数落我:这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值得掉泪?不开心你就跟我们明说咯,还要等我们自己发现?我们很忙的!……我还能说什么?满腹的委屈自然又轻松被攻克,为这暖得非比寻常的室友爱感动不已。
学力学的Tom总有五百种技巧在蔬果过秤前测出它们的重量,精确程度每每能让我惊掉下巴;浴室灯坏了,光学小天使Shmily和Vince直接徒手修灯泡;家里的网不定时抽风,学通信工程的Diana与Ariel几番拨弄就轻松治好。而读计算机的房东貌似是终极大boss,半小时修好了Diana被华人电脑维修店索价180刀的旧手提。其实我不太喜欢为一个群体贴上刻板印象的标签,因此也无意于为所谓“文科生”与“工科生”划分出泾渭分明的界限。我只是忠实于自己的切身感受,从这一群工科生身上看到了他们对于生活纯粹简单的热爱,把对细枝末节的苛求留到了学术上,而把现实的眼光望向更辽阔的宇宙世界。相比起伤春悲秋,他们好像更愿意体验春秋轮替的神奇秩序感。像Ariel,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宣称自己要成为女博士的人,同时也是个每天化妆化一个小时的爱打扮的小姑娘。她要“当一个高颜值的女科学家”——据说当年她读小学,有一大群小屁孩儿都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过这个堪称典型的人生理想,然而目前只有她走得最远。
我只想说,群居生活意外地让我开心,在于我跳出了一个圈子、看到了圈子外的美好风景。
所以就算你没能好好地提升英语口语、没想着要把出国交流当作简历的镀金,那些所谓的“开阔眼界”的说法,还是真实地会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痕迹。这就是我,从不会为错过这一年的春天而后悔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