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农民，怎么能写书？1947年出生的秦秀英，来沪前一直生活在内蒙古，她只读过一年半小学，基本不会讲普通话。45岁之前，她的生活就是种地和持家，64岁之前，她随丈夫搬到小镇打零工，生活就是为生计忙碌。2011年，儿子儿媳请她来上海。在这片南方的天空下，几乎半文盲的她学会了观察花鸟鱼虫，用画笔描绘它们婀娜多姿的形态，她还学会了上网，在博客上用网名“好学婆婆”分享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受到众多网民的追捧，书写出自己的另一番人生。

　　今年5月，她的第一本自然笔记《胡麻的天空》已正式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她管儿媳芮东莉叫“师傅”，她说，是儿子儿媳成就了自己。

　　儿媳逼她“写作业”

　　5月29日，记者在毗邻闸北公园的一个大型小区，见到了“好学婆婆”秦秀英。秦秀英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两鬓斑白，说话轻轻柔柔、慢条斯理，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儿媳芮东莉告诉记者，他们夫妻俩是“丁克”，没有孩子，老人的普通话发音又不标准，所以，刚来上海那会，秦秀英总是难以融入社区的“大妈圈”。“她喜欢和人聊天，但是没有共同语言，她说的话别人也听不太懂。”

　　儿媳芮东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和爱人一有空就带秦秀英去附近大宁灵石公园。那时，上海的白玉兰和樱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从小喜欢植物和动物的秦秀英喜不自禁，“以前一个人在地里干活，觉得寂寞，天空中飞来一群鸟，听它们的叫声，就不觉得寂寞了。”她说。

　　芮东莉把在公园拍的相片放到电脑里，让秦秀英照着相片绘画临摹。秦秀英才读过一年半小学，大字都不识几个，“我想，等我画出来歪歪扭扭的，他们肯定会笑我。”为了逗芮东莉夫妻俩开心，秦秀英拿起了画笔。

　　可是，芮东莉没有笑婆婆画得不好。第二天，芮东莉还让秦秀英画花，不管画得好看难看，都鼓励她坚持画。白天，秦秀英去闸北公园锻炼身体的时候，看见好看的花，就把掉在地上的花瓣和叶子捡回来照着画。芮东莉还建议婆婆把花名、年月日、地点和天气情况也随画记录，方便日后查看。芮东莉下班回来，都要检查秦秀英当天的“作业”。

　　秦秀英识字不多，为此她开始查字典，学认字。儿子吕永林专门为她买了《新华字典》，秦秀英有时候为了找准一个字，就要花上小半天。就这样，她认识了许多字、植物、昆虫、动物。有一次，她对芮东莉说，在公园看到一对大蛾蛾。芮东莉拿起画一看就笑了，说这不是蛾子，是凤蝶，蛾子和蝴蝶长得不一样。原来在农村，秦秀英他们都管蝴蝶叫蛾蛾，有大蛾蛾，也有小蛾蛾。

　　学不会“不许吃饭”

　　坚持了一段时日，芮东莉告诉秦秀英：“你画的画，网友们可喜欢了。你要继续画，不能停，他们要转载。”原来芮东莉把秦秀英的画上传到博客，受到了网友的追捧。芮东莉决定教秦秀英学电脑，这样一来，秦秀英就可以自己上网开博客了。

　　“我连电脑上的字母也认不得，哪能学会？”秦秀英满心担忧，儿媳芮东莉却自信满满：慢慢学，肯定能学会。芮东莉先把大写小写的字母抄在纸上，让秦秀英背下来。又让秦秀英跟着电视学发音，儿子和儿媳担任“校音老师”，一字一音纠正秦秀英的普通话。等秦秀英学会了如何输入拼音打字，他们接着开始教她上网。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开机步骤，秦秀英反反复复学了快一个月。常常是晚上芮东莉刚教会她，到了次日，秦秀英又忘了怎么操作。儿媳下班回来就继续再教，到第二天中午，芮东莉打电话问秦秀英，白天练了没有，秦秀英说打开电脑不知碰到哪了，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关也关不掉了。晚上，芮东莉下班一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让婆婆操作开电脑。

　　有一次，秦秀英怎么也学不会一个步骤，芮东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今天学不会，不许吃饭。”儿子吕永林听见恼了，把芮东莉说了一顿：“学不会就算了，还能不让吃饭了？”第二天，轮到吕永林教了，秦秀英刚学会又忘记了，这下吕永林也着了急，说：“今天学不会，不许睡觉！”芮东莉听见了，笑得前仰后合。

　　妈妈学电脑那么辛苦，吕永林心疼老人，就说：“要不算了，不学了。”芮东莉民主地表示，不学可惜了，让婆婆自己拿主意。秦秀英的倔脾气上来了，“我学呀，只要你们不嫌教得麻烦，我就学。老古人也说‘牛头不烂，多费两炉柴炭’。只要天天学，我不怕我学不会。”半年后，秦秀英终于能够独立开机上网，撰写微博，点击发表。她用“好学婆婆”的网名在网易开设了自己的博客“临河而居”，发表了百余篇日志，图文并茂。她的博客自述也颇有个人风格：“四零后，农民老太，喜做自然笔记。”

　　婆媳俩爱好相投

　　儿媳芮东莉是秦秀英的“领路人”，也是国内最早的自然笔记倡导者，她于2013年出版了个人第一本自然笔记书籍。她说，自然笔记是一种起源于国外的观察、记录自然的方式，克莱尔·沃克·莱斯利和查尔斯·E·罗斯的《笔记大自然》是最受欢迎作品之一。做自然笔记对图画的好坏并不讲究，重要的是在绘画过程中，对每一件自然界的杰作有独特体会。“婆婆出版的《胡麻的天空》中就有许多内容是与自己过去的生活经历相关的，胡麻是以往农村很普通的一种榨食用油的农作物，现在却越发稀少，我们也想通过婆婆的这本书，展示农村老人六十年的自然情怀与社会记忆。”

　　《胡麻的天空》收录了秦秀英2011年开始做自然笔记至今的部分作品，从上海闸北公园的泡桐树叶子到内蒙古临河公园的红叶李，再到昆明蝴蝶谷的蝴蝶，每一篇自然笔记，她都配上文字介绍，讲述自己为什么画这朵花、这棵树、这只斑鸠……

　　因为自然笔记的关系，芮东莉和秦秀英的婆媳关系很亲近，“以前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婆婆爱唠嗑，她就爱说以前农村的事情，我不爱听，现在我们一有空就聊花花草草，话题可多了。”这不，上海电视台《新闻夜线》约见秦秀英，上海老年大学请秦秀英去上课演讲，不论秦秀英走到哪，身边都少不了芮东莉的身影。